白乐对后藤信纲说:“你们的意见,我已经知晓了。”
后藤信纲问道:“那学长是怎么看的呢?”
白乐道:“其实正如你们的人猜测的那样,这次全面经贸谈判确实会有投票制度。你们有人建议一国一票,有人建议一藩一票,在我看来或许都有可能被主持这事的裕王殿下同意。”
后藤信纲闻言,轻叹一声,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两个办法各有好处,也各有弊端。
一国一票肯定是要京都的天皇派遣使团前往帝国谈判,虽然说使团成员肯定是幕府、诸藩出,再配合几个公卿装装门面。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对增强天皇的权威,对于维护日本的统一形象是极为重要的。
但坏处也存在,在使团内部肯定吵闹不休,尤其是幕府和西部诸大名之间。一旦利益冲突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谈判还没分出个结果,这个使团就崩溃了。
随着日本开国,幕府和西部大名之间的关系越发的紧张。就以经济方面为例子,西部大名认为自身在劳动力价格方面拥有相对于帝国来说巨大的优势,应该引入外资、更大的对外开放,把对外贸易深化一些。
但幕府就完全不同了,其掀起的革新效唐这一自强运动,本质上是洋务运动,引入中国的技术来制衡中国,因此其着重于引进技术、大机器这种,而不愿意开放市场,更不愿意外国人进入,也不愿意商人投资,这些都会降低幕府和武士阶层的威望。
而一藩一票,在对外方面有绝对优势,日本可以凑出几十票来,这比中国的藩国还要多,几乎占据绝对优势。在经贸谈判之中,肯定会因此获得有利地位,但问题就在于,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日本还是一个国家吗?岂不是更加分裂,这显然是捡起芝麻丢了西瓜的行为。
后藤信纲亲自拿起茶壶,为白乐斟茶,微笑说道:“学长,在外面还有许多的藩主代表要见您呢。”
“人确实很多,但我无法一一会面,至少今天做不到。但我相信,与其说他们在等待与我会谈,不如说在等一个结果,一个态度。”白乐微笑回应,端起茶杯。
今天大使馆的气氛很怪异,各藩代表来了,竟然不争不抢,不闹不喧哗。要知道,以往日本的藩国代表,为了谁能先见谁会后见就会吵上天,尤其是长州藩和萨摩藩,更是针锋相对。
但今天,大家和和气气的在廊下等待,一点也不着急。
白乐感觉,这些人就是后藤信纲这个家伙联络来的,为的就是表明态度和施压。虽然后藤信纲是后来的,但他进来的时候,别人可一句话都没说,他后藤信纲的面子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后藤信纲笑了笑,见白乐是这个态度,索性直接把来意说了出来:“学长,是否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呢。京都派遣一个使团,代表我们日本,但不局限于一国一票。”
“当然,我认为很合理。”白乐当即说道,后藤信纲咧嘴一笑,但是很快白乐的一句话让他心情坠落谷地了,白乐说道:“我认为两票是合适的,这一点,我就可以决定。”
虽然日本是一个国,但正如白乐所说,两票是合适的。因为在日本,可以分为两个经济区域,一个是幕府辖地,其经济模式和对外贸易完全由江户的幕府将军来决断。
但在西部,一些大名早已结成了关税同盟,这又是一个拥有统一对外贸易政策的经济区域。也因为这一点,白乐才说,两票是合适的。
但显然,后藤信纲求的不是两票,他说道:“我想,在这次全面贸易谈判中,关税同盟内部未必能保持一样的态度。”
白乐问:“你的意思是,日本以一国姿态参加谈判,投票的时候却是各藩自主?”
“是的,学长,我知道这有些过于冒失了,但显然,大部分人都希望这样。”后藤信纲连连鞠躬,说道。
白乐说:“这很过分,我也无法答应你。不过,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操作空间,至少在裕王那里,这种事是可以讨论的。”
“真的吗,学长。”后藤信纲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信纲。”白乐解释说:“我来到日本已经有大半个月了,这段时间,我会见了日本的很多上层人士,我认为你们对帝国有很多的误解。比如这次经贸谈判,很多藩主认为,他们与帝国站在了对立面,与幕府是盟友。
在我看来,这就是完全错误的,事实上,帝国与西部大名、广南国才是盟友,我们与幕府、安南等国才是站在了对立面。这是工业与农业的对立,不是吗,信纲?”
后藤信纲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他忽然意识到,白乐说的确实有道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各藩都认为,帝国是借助这次谈判打压在纺织品等工业产品上有竞争的各藩,但若是如此,就不应该把所有的东方国家都牵扯进来,更不应该把幕府牵扯进来,这不是逼着西部大名和幕府合作吗?
所以,这是帝国联系有对外贸易需求的各方势力,以谈判的方式,让包括幕府在内的各国尽可能的开放市场。
白乐继续说道:“显然,现在的东方,保守封闭的国家占据多数,假如投票的话,肯定是我们这些开放的国家占据劣势。如此局面下,我想裕王殿下也会头疼。
实际上,我听海外事务部的同仁说,裕王最头疼的就是这个投票制度,投票代表着公平,是圣天子所推动的,但这一次,若是投票,就可能打不开局面。”
后藤信纲说道:“既然是圣名天子所准,那投票制度断难取消了。如此只能在投票权上做些文章了。”
“是的。”白乐给予正面的回答。
后藤信纲问:“那这件事如何得到裕王殿下的支持呢?”
白乐想了想:“仅仅是我这个日本大使代为传达肯定是不够的,其实这次东方国家经贸谈判是一件大事,需要长远规划。其第一点就是各国派遣使团前往帝国,各国一起交流一下意见。那不是正式谈判,而是一种联络和互相熟悉的机制。
我认为,贵国可以借助这次机会,提出自己的合理诉求。”
后藤信纲点点头,心里已经想定,要说服各方,共同提出这个诉求,白乐又说:“但我认为一藩一票实在是太过分了。总不能日本一国的票高于其他的国家吧。
我个人认为,应该选定一些对外贸易额比较大,经济实力比较强的藩作为代表。当然,幕府要在其列的。”
“当然,当然........。”后藤信纲连连点头。
二人说定了这件事,就再无心结,这个时候,也已经到了中午,白乐在使馆餐厅留客所有代表,并且邀请各藩代表尝试帝国皇室家宴的形式——旋转小火锅。
当然,使馆的旋转小火锅是人力旋转的,旋转的大桌上摆满了新鲜的食材,每个代表面前摆着铜火锅,完全的自助,口味自选,这类餐点形式在推崇平等的帝国是比较受欢迎的。
但在等级森严的日本,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可这里是帝国的大使馆,一切按照帝国规矩来。
白乐不忍见这些人的窘迫,他选了几样食材,让人把火锅搬到了一旁的小餐厅。眼见没有了旁人,后藤信纲身边涌了一大波人,纷纷向他打听与中国大使的会谈结果。
后藤信纲意气风发,把白乐所传递的思想和理念告知所有人,尤其表明,西部各藩在经贸谈判上,与帝国是盟友,与幕府才是对手,可真的是这样吗?
在欧洲,在日本,相对独立的经济体之间,都需要互相依存。比如英国人就要进口大量的粮食。实现自给自足的国家真的非常少,而随着工业化和全球化的经济模式,这种相互依存会进一步增加,就连法国这样的,人口众多、资源丰富的国家也不例外。
但问题在于,帝国也是这样的国家吗?
答案是否定的,正如在纺织行业,帝国可以通过纺织产业向内陆转移的模式来消化落后产能,而不需要向外国转移。假如有一天,被选定的两湖、中原和半岛也因为人力成本增加而影响大局,纺织产业完全可以向更内陆转移。
帝国本身就是最大的消费市场,也是最大的资源产地,这个时代的帝国,有广袤的本土,有宽阔的海外殖民地,任何资源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市场,甚至市场也不缺,只是对市场的欲望是无穷的。
一个如此强盛的大国,完全可以超然物外,这是真正的超级大国,真正的天朝上国,无所不有,无所不包。
假设帝国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经济体,也是可以发展的很好,开放只是为了发展的更好。从帝国十五年开始,帝国最大的进口商品就是煤炭,其次就是各种矿产,这并不是因为帝国缺乏这些矿产,也不是因为生产成本过高,而是因为生产这些矿产造成的生命成本过于高昂了。
当工业化开始后,帝国对煤炭的需求量暴增,而那些国有煤矿明显无法满足,于是,采掘行业向私人资本开放,结果就是为了利润不顾一切的资本家肆意的压榨工人,不给工人有效的保障,而工人有时候为了利益也不要这种保障。
其中发生在帝国二十七年的《矿业安全灯法案》,其强制推行甚至引发了工人暴动,帝国政府出动军队和警察,大规模镇压,在各地造成的伤亡造成了一千多人,但在后来,当提及工人所受的压迫的时候,没有人会提及这次暴动,因为这完全证明工人是受压迫的,反而只证明工人的愚昧。
众所周知,煤矿矿井里会产生致命的瓦斯气体,以至于传言矿工会养鸟、养老鼠在防备。
但实际上,在上下矿道的时候,工人会穿上浸泡湿润的衣服,然后在推车里躺着,然后用木板盖住自己,同时点燃蜡烛,用火焰消耗瓦斯气体。为了通风,矿工会挖两条直道,其中一条底部点燃,这样可以把外面的空气吸进来。
当然,这很危险,后来就发展成在通风道顶部装一个炉子。
因为需要控制风向,同时给进出的煤车开门,就要有一个人负责开关坑道里的门,这个人什么都不干,只负责这一点,因此煤矿就会雇佣童工。为了节省蜡烛,五六岁的孩子在黑暗的坑道里一呆就是十二个小时。
在技术上解决不了的情况下,只能如此,但是后来,发明了安全灯,这种安全灯就是把火苗放在圆柱状的金属网格里,遇到瓦斯,金属网顶部就会被烧红,可以作为警告,但不会引爆瓦斯。而机械的运用也只不需要人来控制大门。
为了保护矿工,减少矿难,帝国政府强制推行安全灯和机械,在遭遇了反对后,考虑到煤炭作为工业的粮食,帝国政府免费提供安全灯,并且对机械提供财政补贴,说服了私人煤矿的矿主,但工人们不干了。
因为这会把他们的孩子,从矿井里赶出来。这些工人可不认为这是保护他们的孩子,而是认为影响了孩子的前程,因为只有这种自幼在矿井里工作的矿工,才可以在成年后直接成为正式工人。
于是,暴动发生了,于是镇压也发生了。
即便安全灯和各类机械推广,但矿难依旧不断,在煤矿工人的集中地区,到处都有寡妇村。
如此危险的工作,如何才能避免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产业转移,大量使用日本、安南等国的煤炭,这种大量进口煤炭的行为对国内采掘业是有影响的,但也有促进作用,为了降低成本,矿主只能提高采掘效率,这就要大规模采用机械,下井的人越来越少,死亡率也就越来越低。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