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劲老树上,哪怕如今已至深秋,树冠仍是亭亭如盖,色呈翠绿。
而树冠上还凝立着一道身影,浅蓝广袖长裙轻摆,宛如花状,这是个女人,还是个极为漂亮的女人,紫发垂腰,发饰眼纱早已不知掉到何处,一张俏脸冷的都快将空气凝固了。
她正仔细的看着树下,草叶之上,几个相隔甚远的脚印一直延伸至远处,暗红发黑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除此之外,还有几具野兽的尸体,四散在各处,血肉模糊,那是几只野猪,猪鬃黝黑发亮,好似钢针直挺。
这两日来的不断追杀,接二连三吃亏的她,已是开始适应孟秋水的手段,藏匿与袭杀。
冰冷目光直直看着那头最大的野猪,身形虽大,但它的肚子却有些与体型不符,更大,大如磨盘,鼓胀如球,倒在血泊中,半露着一个巨大切口,像是往里填充了什么。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月神素手一拂,一道可怕气机势如雷霆轰然落下。
“噗!”
一声闷响,就见那野猪的肚子当即漏气似的瘪了下来,无数血水自内流出,外表看似没有变化,内里却早已便作肉糜。尽管她对这种污秽之物有些厌恶,但只要能杀了那个三番两次戏耍她的人,反倒没了那股抵触。
只是谁曾想那只野猪瘪下去的肚子里,忽然弥散出一股色彩斑斓的毒烟。
广袖一摆,不食人间烟火气的阴阳术信手拈来,毒烟当即如清风化去,只以为是那人垂死挣扎的她飘然而下,可倏然,她就发觉树下一股森冷杀意是凭空陡起。
乍见两道寒光竟是自另一只野猪腹中飞驰而上,瞅准了还在空中的她,带着血雨,一青一白如急电流光,一者自脖颈斜斩而下,从腰腹斩出,一者是拦腰横斩,无论那一剑,都是必杀之招。
原来孟秋水竟是将一头野猪内脏掏空塞给了另一只,自己窝在其中。
出手迅疾如电。
“轰!”
眼看杀招就要临身,孟秋水却觉周遭空气猝然一沉,沉凝如沼,出手的速度为之一缓,而眼前的月神已回身瞧来,身形却在后撤。
她双目深邃冰冷,手中阴阳咒印已起,浩瀚气息虽比不得东皇太一那般博大,但比孟秋水却强了许多,竟然是快到大宗师了。
四目相对,孟秋水眼中忽开始变得有些空洞茫然,但马上,口角猩红流下,他已回过神来,鼓喉一吐,一道血箭直朝月神门面打去,苍白的脸色上,一双眼眸冷如冰魄。
两人一追一逃,以他们的速度和脚力,只怕这两日下来少说也有千里之遥,这女人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嗖。”
背后树梢,忽听一道急促声响,那是一条待机许久的青蛇。孟秋水瞅准时间双剑一横,飞旋如影,直直近身贴去。
却见月神一双玉手作势下压,孟秋水双剑只在他身前半尺便像是刺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连青蛇也被迫开,窜向一旁。
赫然是护身罡气。
不惊,不惧,双足对撞交错,身在空中的孟秋水手中长剑已随身形绞动而起,剑气绞起的劲风宛如一条毒龙。
“呲!”
激起的声响令人气血不稳。
僵持不过三息,二人竟是各自倒退分开,俨然有几分旗鼓相当的意思。
一击未能建功,借着余力,孟秋水头也不回的反手斩出一剑,收回青蛇是抽身远遁。
刚刚击溃剑气的月神,身形还未稳住,便听到了一句让她心神不稳的话。
“啧啧,腿可真是白的能掐出水来,如此紧追不放,莫不是想要自荐枕席?”
高高在上的她,何曾遇到过这般下作的手段,听过这等污言秽语,而且还是三番两次戏耍于她的孟秋水,俏脸一变,这次是连冷意都没了,只有难以遏止的杀意。
紫发飘动如蛇,广袖中十指紧攥,周遭树叶簌簌飘落浮起,化作一股洪流,朝孟秋水离去的方向冲去,所过之处如洪流肆虐,尽为疮痍。
只是,那个有心激怒她的人,早已没了影子。
……
孟秋水所选之地,乃是一直东去,因为他不知道东皇太一有没有赶来,唯有那个月神以某种古怪的手段追着他。
如今他早已是穿过了魏国,楚国,再往东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这才是他真正的打算,孟秋水不信他遁入汪洋中这女人还能追上他。哪怕对方还不是大宗师,但也不是初入宗师,重伤未愈的他能比拟的。
“差的,还是实力!”
正心中想着,背后已能感觉到一股杀意冲来,飞速贴近。
不用想,那个女人又追来了,而且一身气机鼓荡可怕,简直像是入了魔怔,双眼死死的只盯着孟秋水一人。
一咬牙,残存内力再无保留,孟秋水身形瞬间如凌空虚渡般,挪移向远处,快到了极致,体内内力像是汹涌澎湃的洪水,激荡撕扯着他的经脉,血管更是根根鼓起。
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孟秋水便已七窍溢血,体内新伤旧伤开始爆发,浑身赤红如火。
奈何身后那女人依旧不依不饶,紧追不舍,身形一跃竟是幻化成一只三足神鸟,展翅飞来。
二人这一追一赶又是耗费了些许时间。
两人前前后后足足辗转了两千多里,终是到了海边。
只是孟秋水的情况有些不妙,几近力竭,惨烈非常。
但他身后紧追的月神如今气息也是不稳,为了杀死孟秋水她竟是不惜连番施展秘法,消耗甚大,如今只怕也快到极限了。
海风夹杂着浓烈的腥味,孟秋水看了看自己已成褴褛的外袍,伸手扯下,牢牢将两柄剑绑在身后。
袒露的上身早已是血迹斑斑,连那白发都被血痂一缕缕粘连在了一起。
背后月神也已落下,冷冷看着他。
二人不过初见,而这第一次相见便是生死厮杀,甚至连彼此的姓名都不知。
孟秋水回望过去,试炼中,他是第一次被逼的这么惨,逼到了真正的绝境,但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哪怕浑身浴血,他的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一汪清泉,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看着这个追杀了他两千多里地的女人。
身后,便是汪洋绝壁,只要后退半步,便可一跃入海,但可能会死,也可能绝境逢生,海浪之声澎湃生响,轰隆不绝。
如同意识到了孟秋水的打算,像是连最后九死一生的机会都不想给他,月神身形一晃,已是横扑而来。
而孟秋水,纵身一跃,身形便消失在了陡壁边缘。
猝然。
惊变突起,月神刚至孟秋水之前所站之地,一道身影竟是折返而回,从悬崖下朝气息放松的月神迎去。
除了孟秋水又能是谁。
一心想要杀死他的月神如何能想到这最后关头,孟秋水居然还会反身攻来。
这次,却不是剑。
爪影横空,近乎野蛮的方式孟秋水一头撞向有些措手不及的月神。
分筋错骨,拿捏脉门。
两人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是狠狠撞在一起,准确的说是抱在一起。
月神惊怒异常,连带着体内内力都是为之一滞,可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已是扑了上来,张口就朝她脖颈咬来。
一刹。
她气息一沉,罡气再起。
耳边只听“哇”的一声,一股温热已喷到了她肩头。
那人竟然还不松手,死死的咬着她的颈肩,张口吞咽着血液。
“滚开!”
不知是羞是怒,月神也有些手足无措,双手受制,可感受着体内气血的极速消失,一股阴柔浑厚之气赫然自她体内冲出。
这一次,孟秋水是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跌落向海中。
只剩月神起身,雪白颈肩上一个咬痕正不停往外溢着血,她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脚下的悬崖,滔滔海水。
……
韩国,韩非,卫庄,紫女,连同焰灵姬等人,默然的看着墨鸦带来的东西。
那是两张精致的人皮面具,一张是他的,一张是白亦非的,还有一个精致的瓷瓶,其内所放之物乃是天泽所种蛊毒的蛊母。
韩非神色微黯。
“他可有话带给我?”
墨鸦神色有些复杂,道: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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