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镇不小,甚至在过去的一段岁月中这里还繁华过,依稀可见远方一座座早已人去楼空的老屋,空空荡荡,落满灰尘,放眼看去竟不在少数,半掩在枯叶树藤之中,有的更是早已坍塌破败。
而如今,也就只剩下这几百户的人了。
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不远处十数里外的一个山庄,拜剑山庄。
江湖路,山高水深,在这个泥沼里,有的人不会武功也可以做到名震天下,而武功,有时候也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强弱。
拜剑山庄,顾名思义,名里带剑,必是与剑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其所倚仗的便是傲家的铸剑技艺,中原之内只怕是冠绝武林,所铸长剑万斤难求,而中原之外也就剩下个铁心岛能与之比拟。
天下高手无数,剑客更是数不胜数,而一个剑客则必须要一柄剑,一柄好剑,可想而知,这能铸造出好剑的“拜剑山庄”在江湖中是何等的地位。
昔年无数武人不惜长途跋涉千百里,自四方而来,莫不是为求得一柄好剑而绞尽脑汁,肝脑涂地,故此才落得个“拜剑”之名。
可惜,那般盛况早已散去多年,如今的拜剑山庄更是门可罗雀,逐渐淡出了江湖。
……
月明星稀。
小镇已变的静谧,推开的窗户外皎若似白霜的月光落了进来,将角落里木床上的那个身影映了出来,化作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那里摆放着一尊坐像。
而地上,一柄剑正倒插在地上,静止不动,可不可知为何,就在某一时刻,那本来安静非常的利器忽猛的无由轻颤起来,急促而又清越,像是雨滴打在铁片上“叮叮”生响,清脆入耳。
亦在同时。
床上,那一直如老僧入定的人,只在这剑鸣响起的刹不动如山的身躯是陡然一震。
继而。
“滴答!”
“滴答!”
……
一滴滴分不清是黑是红的东西正从他的喉咙里冲出,而后自嘴角流淌而下,滴落在地。
紧接着,昏暗的角落里,一双像是会发光的眼睛豁然睁开,灿然若星。
显然,那场不为人知的交锋争斗如今亦是结束的悄无声息。
孟秋水无视胸襟上留下的殷红点点,他的耳中,“极神劫”三字犹在回荡,只见随着他的睁眼,眼角竟是倏然流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水,犹如两条攀爬在脸上的蚯蚓,扭曲爬下,可怖惊心。不光如此,他的眼耳口鼻,如今是不约而同的齐齐渗出血水。
可他的眼中不仅不见任何痛苦之色,反而流露出一抹浓浓的凝重,简直是前所未见。
然后,似是血流干了,再流出的,竟是一抹抹诡异的火红,他的七窍内居然着火了。确实是火,一簇簇红艳的火苗自他的眼中亮起,滚烫的热气更是口鼻耳朵中窜出,似他的体内有着一团难以想象的熊火,烧灼着他的肉身和魂魄。
“好……好……这便是凤凰之力么?”
昏暗的屋里,低弱的声音像是在赞叹着重伤自己的罪魁祸首。身上,一道紫光及时脱离了出来,盘踞在远处定定的打量着已经站起来的孟秋水。
只见他嘴中滴落的血液如今还未落地,还在半空中便“嗤”的燃作一簇火苗,将地面烧灼出一个焦黑的痕迹,像是一点墨渍。
孟秋水扶剑而立,五脏俱焚的痛楚令他的眉头不由蹙起,七窍内的血液也渐渐消失,像是被烧干。脚下,是一个个被他双脚踩踏出的脚印,甫一接触木板便已燃起火焰,化作一个焦黑的印痕。
他一步一印的走到窗口,先是看了看外面的寒月,而后将视线落向某个阴暗的角落,手中长剑一提,双脚已是如离弦之箭般飞离而出,似如冲天而起的白鹤,一举一动无任何烟火气。
还未至极高处,空气中如水的月华便被孟秋水张嘴一声长吸吞纳而来,本是无形无质的月光此刻居然化作一团雾气,精纯无比的天地之气,在孟秋水的吞吸下似变成一层层飞舞的薄纱,被他吞入口中用以疗伤之用。
角落处,那个坐在青石上的人慢慢起身,像是瞧出了孟秋水此刻不同寻常的异样,微微注视了稍许,这才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
而在天山。
一个风雪飘摇的雪山绝巅,同样的有一人睁开了眼睛,似是梦醒。
甫一睁开,他就像是盛怒中的狮子轰然跃起,森寒双眼环顾四周,像是在找寻什么,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啊!可恶!”
恨极的话语似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血海深仇,回荡开来,引得血崩滚滚如海啸天崩,那声音极尽怨恨。周遭冰丘只在这吼声出口的刹那更是齐齐炸裂,漫天风雪溃散无踪。
可这般怒气还未持续多久,只见他的身子似喝醉酒的醉汉般摇摇欲坠,脚下一个趔趄,本就难看的脸色蓦的涨红起来,喉中一鼓,像是卡着什么东西。
他神情狰狞可怖,像是想将那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回去,然而,天不遂人愿,只听。
“哇!”
原来是一口逆血。
逆血如墨,吐出的瞬间只如飞散的毫针,噗噗喷薄向雪中,留下一个个细密的孔洞,那竟是剑气。
而他的身子还没来得及稳住,却兀的一滞。
一刹那,只见他的身体上是猛的凭空浮现出无数剑伤剑痕,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变故快的不可思议,数十上百道血花于一瞬间齐齐绽开,血肉横飞。
“嗤!”
“嗤!”
“嗤!”
……
转眼间,雪中已多了一道浑身染血的人。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那张面孔如今如花甲古稀的老人般,多了一块块黑褐色的斑点,眼角的皱纹更加深重,一头发丝如今大半便作花白,显得异很是苍老。
长生千年未曾有过太多变化的脸,如今更老了,像是老天要将他逃掉的漫长岁月重新补回来。
二者交锋看似漫长,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此战,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念头罢了,更多的是试探。
一刹那为一念,生死只在一瞬。
可就是这一瞬,他却是凭白老了这么多,心中自是惊怒交加,当年与武无敌一战他一身凤血险些被彻底打散,如今又冒出来个可斩人生机的怪胎,心中是又惊又惧。
但他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来,那是胜利者赢了失败者的笑,此次交锋二者看似两败俱伤,但,断浪已注定逃不掉了,只要得到那门武功,那他便再无敌手……
遂听。
“哈哈……哈哈……”
吼声刚尽的雪峰上再起一声声得意忘形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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