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东自然注意到她的脸色,踱步来到她旁边坐下,拉着她布满老茧的手说道:“姐,所以我刚才说了嘛,我说出来你肯定不高兴,不过谁让你是我亲姐呢?我就问你一句,志强到乡里上初中后,是不是经常打架?”
“你……你咋知道?”李春兰诧异。
“我猜的,他这种性格可不是内向,正好相反,而是外向到已经没边儿了,在大人面前都这样,在学校里跟那些年龄差不多的同学们活在一起,一言不合还不得打架?”
李春兰心里的那点火气顿时消了,细细一想之后,她也不得不承认,弟弟的话不无几分道理,而且猜测的也十分准确,叹着气道:“可不是?隔三差五的就打架,为这事我和你姐夫一个学期至少往学校跑了十八趟,要不是塞了钱,那老师和校长指定就不让读了。”
“姐,话说到这份儿上,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和姐夫对孩子的教育方式,肯定存在很大问题,不然不能变成这样。”
李春兰看了他一眼后,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们两口子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国家正在搞计划生育,他们也没有添乱的打算,没准备再生,“可……这平时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说这打架的事情,也不知道打了他多少回,他就是不改,你说怎么办呐?”
“姐,我看这孩子你和姐夫是管不了了,或者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管教时期,要不……就交给我吧。”
“啊?”李春兰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让我带走,我来管教,不敢跟你打什么保票,培养出来什么栋梁之才,但起码会让他变得知书达理,将来不会危害社会,即便平平淡淡的过一生,至少不会让你和姐夫担心。”李亚东解释道。
“带哪儿去?像婷婷一样,带到香港?”李春兰问,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下午回来,婷婷那孩子她已经见到了,变化不可谓不大,不仅模样变得俊俏不少,性子也落落大方得多,还知道找她这个二姑主动搭话,这在以前可是没有的事情,总是问到头上,才会答一句。好像在香港待了一年之后,整个人一下子长大了五岁。由此可见,香港真是个好地方。
却哪知李亚东摇头道:“不,志强那孩子不能去香港,他跟婷婷不一样。”
“啊?”
“姐,穷养儿富养女的道理,你总该听说过吧?要说内向,婷婷以前的性子才叫内向,所以到香港见过大世面之后,性子转变不少,变得活泼开朗很多。可志强不同,他的性子本就外向,再让他的生活过分优越的话,就好比火上浇油,将来不翻了天才怪。所以,他肯定不能去香港。”
“那你想把他带哪儿去?”
“首都。”李亚东解释道:“我在首都待了这么多年,那地方挺熟的,有些朋友,也有个住处。我打算把志强弄到那边,找人看着,好好地磨练一番,就不信磨不掉他身上的这些小性子。”
他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李春兰听得也是心惊胆战,就感觉儿子马上要下苦牢一样,半天不敢表态。
“小东啊,这样……能……能行吗?”
“姐,你就放心好了。他就是头犟牛,只要你们不在身边,我也有办法给他弄成马儿。”
什么叫我们不在身边?李春兰越听越心慌,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画面:儿子被绑在木桩子上,被人拿皮鞭在抽,一抽一道血痕,偏偏旁边还没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这事有点大,小东,你等我跟他爸商量一下,再说行不?”
李亚东哪里不明白这是二姐打起了退堂鼓。商量,商量什么?跟他那个老实巴交的二姐夫商量?
他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好吗?
李亚东心里其实也挺急的,他是真想把赵志强上辈子的烂德行讲给他姐听,可又实在没法讲。再说了,他就是讲出来,他姐也指定不能信啊。
“姐,你肯定也知道,我是完全为志强好。他今年已经十三岁,性格养成了一半,幸好还有一个最叛逆、也最能改变人的青春期没过,如果不把握好这个机会,再像现在这样放任下去,眼下是在学校里小打小闹,将来出了社会,再闹出大乱子来,可是要坐牢的。”
“哎呀,小东,你……你别吓唬姐姐啊,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李春兰已然有些抓狂,她承认小弟说得有些道理,可……她实在舍不得孩子,不在身边也就算了,主要怕在外面受苦,被人欺负。
李亚东无奈,不好再说什么。
他就算再有心,但如果他二姐硬是不答应,也是无用。
……
夕阳西下,月亮冉冉升起。
张春喜回了县里,说是得好好准备准备,然后跟李亚东一起出去闯世界。这是一顿老李家的家宴,当然,如果颜玮娴能按照李家众人的心思,成为他们家媳妇儿的话。
饭桌上难免又提起昨晚的话题——毕竟又有人需要科普一下。而这个喜悦再怎么分享都不会感觉腻歪。
李春兰和赵大成听得一惊一乍,哪怕是赵志强,眸子里都精光闪烁,终于开始正视起那个经常让他挨揍的罪魁祸首——他但凡考试考砸,回家吃板子的时候,小舅就是母亲嘴里的榜样。不过,以往在他看来,小舅就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罢了,有个什么鸟用,他一点都不稀罕,他仰慕的是电视里那些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大哥,还有大老板。现在才终于示意到,他小舅居然也是个这样的大老板。
亿万富翁——是个概念,他还有点琢磨不透,但感觉应该挺牛·逼的样子,他就仰慕牛·逼的人,所以眸子里透着一股热忱,心里打定主意,等读完这个破初中后,就去跟小舅混,总有一天,他也能当上大哥。
李春兰兴奋异常,老李家几兄妹都没什么大的坏心眼,但如果说“实际”一点的,也就数她。
“小东啊,你都是亿万富翁了,还准备造汽车,我不管,等汽车造出来后,不说第一辆,第一批里面,必须得给姐留一辆。”
“我说二姐,你会开车吗?”刘金菊醋溜溜道。心想: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凭啥这么多要求,没见人家小叔子的两个亲哥哥都没发话吗?
“老娘不会学吗?”对她,李春兰向来没什么好脾气。
刘金菊哼哼了两声,倒也不敢顶嘴,以前挨的巴掌现在脸上还发烫,只能在心里埋汰了一句:就你这个庄稼把式的老娘们,粗胳膊粗腿,拖拉机你指定玩得转,小轿车?别把方向盘给拧下来了。
“姐,这个没事,你去学吧。不过话要先说好,得学得很溜才行,你只要能达到这个标准,就算车还没造出来,我买辆给你都成。”李亚东呵呵笑道。
他倒是巴不得家里有人会开车,这样逢年过节的回来,可就方便得多。
就好像今天,骑着一脚踹,顶着西北风,来回一趟四姐家,差点没把他冷成狗。
“真的?”
“这话说得,我啥时候骗过你。”
李春兰“嗯啊”了一声,高兴得合不拢嘴。丈夫赵大成在一旁傻呵呵地陪着笑脸。
吃过饭以后,大家各忙各的去了,堂屋里欢声笑语就此散去,李春兰独自找了张靠墙的椅子坐下,倒是蓦然想起了儿子的事情。
小弟的能耐超乎她的想象,她这时就在想啊:小弟这么有能耐的一个人,看人的眼光肯定极准,如果志强真像他说的那样,长大进入社会后会作奸犯科,那可如何是好?
怕也只能交给他好好调教一番吧?
他这么有钱,这么有势,总不会真的看自己的亲外甥受苦吧?
李春兰琢磨了好一阵儿后,又跑去把窝在房间里看电视的丈夫喊了出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给他细细地讲了一遍。
“你说怎么办?”
赵大成蹙眉问,“小东真这样说的?”
“那还有假。”
“小孩子打打架,应该很正常吧,小东自己小时候不也经常打架?”赵大成反问,他感觉自己儿子没那么坏。
“那也没有你儿子这么能打,你算过没有,平均一个礼拜就要打一次。”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
“你说什么?!”
“哦,没没,没什么。”
李春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说道:“小东说要把志强带到首都,说他在哪儿有房子,有朋友,找人看着志强,磨练他一番。你说要不要去?”
“首都?”赵大成倏然眼前一亮,面色犹豫了一阵后,咬咬牙道:“去,为什么不去!你别听小东吓唬你,那可是首都,生活条件甩咱们这里十万百千里,志强能受什么苦?再一个,你想想看,那边的学校环境、老师水平,我们这边的怎么比?这可是送咱们儿子去深造,那里是受苦?”
“真的?”
“肯定的。”
“哦,那我晓得了。”
听完丈夫一席话,李春兰心里无疑安定不少,仔细地斟酌一番后,终于起身走进了李亚东的房间。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