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马支书瞬间意识到出了事情,就连李亚东也下意识地停止了与乡亲们的攀谈。
原本一帮围绕在科舍洛娃身旁,一顿猛瞧的熊孩子们,也被这种气氛所感染,不敢再吱吱呀呀,都安静地闭上嘴巴。
“三娃,你来说,到底咋了?”马支书望向杵在身旁的三娃问。
三娃自然不叫三娃,真名字很霸气,叫马开山。
充斥着父辈们的美好愿景,希望到了他这一代能走出大山,过上城里人的富贵日子。
但很可惜的是,与村里同龄孩子不同,三娃不是没出去过,到市里建筑工地上干活,一人能顶好几个,一百斤的水泥一次性驮两包上十层楼顶,都不带喘口气的,开始可没乐坏包工头,但后面,又不得不开掉他。
为啥?
因为性子太野了,在工地上待了一个月,打了十三次架,几乎每两天一次。
他是那种到了大漠上都能欺负狼的狠人,一般人哪里能欺负他?
工地食堂规定菜是每人一份,但饭和馒头管饱,别人吃两碗,他不过吃四碗而已,打饭的黄牙嘟哝了一句“饿死鬼”,他就把人家的头摁到了饭桶里,差点没被憋死,也幸好饭是凉的,不然不憋死也得烫死,四名工友一起动手都没扯开,最后还是十几张嘴巴一起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手。
打那以后轮到他打饭时,黄牙总是两眼望天看,直接勺子一扔,一副爱咋地咋地的模样。
不过三娃从不出动挑事,但你也招惹他,怪就怪工地大了什么鸟儿都有,皮痒痒的人很多。
被工地开除后他就回来了,扔给他爸三百块钱,说了一句“城里人看不起我”,然后就不再出去了,天天去大漠撵狼玩,一只好狼皮能买几十块,县里有固定贩子收,一样能养得起整个家,他爸年纪大了,也就懒得管了。
正在请乡里的媒婆说媒,看中了同样犄角旮旯的周旺村的一个姑娘,寻思着成个家,找个媳妇儿管管他这野性子,毕竟大漠撵狼这种生计,实在太凶险了,过去还真没见几个人干过,现在年轻力壮,腿脚利索,等以后上了三十呢?
当然,是他爸看中了,至今为止,三娃还没见过那姑娘,就听他爸妈成日花言巧语地说这里好哪里好的。
“大军叔,红明叔,还有二壮叔、大年叔,富贵叔。他们五个……替村里背了锅,被公安带走了。”三娃咬着牙说,一双铁拳握得啪啪响,因为原本最该被带走的是他,他撂倒的人最多,下手也最狠。
但公安一到,红明叔便俩耳光给他扇在了家里,不准他出门,然后他就眼巴巴地看着红明叔他们被带走。
站在他身后的齐家兄弟相视一望,眼神交流了一下,想不到在这大山深处,还有这样的好苗子。
俩人习武到现在,都已经超过二十年,哪里看不出这是一块上好的璞玉,龙头、虎背、狗腰、兔腿——老爷子生前用四个字形容过这种独特身形的人——练武奇才。
齐龙和齐虎,都不算。
“背锅?被公安带走了?”马支书诧异,连声道:“怎么搞的,你说具体点。”
他原本看今晚大家伙儿这架势,就知道那个姓谢的王八羔子在他离村的这段时间没少来捣乱,以为大军和红明他们几个村里的顶梁柱、凡事冲在最前面,干架吃了亏,在家养伤,这个还可以想象。
毕竟姓谢的那鳖孙有钱,身边的狗腿子其实都有两把刷子,万一这次多带了人呢?
真的没预料到,公安会突然掺和进来。
要知道,过往五十年、反正打他懂事的时候起,村里就从没来过穿制服的。
‘怕什么来什么呀,终究是晚了一步。’而旁边的李亚东,却不禁暗叹口气,已然将事情的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
果不其然……
三娃咬着牙说,“还是上午发生的事情,那个姓谢的又来了,带着钻井队和一帮狗腿子,我们在村口阻拦,他这次开始的时候却不耍横了,而是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说是政府将这块地包给他了,继明叔看过……”
“继明!”马支书听到这里,一嗓子吼出去,将杵在七叔公身后的一个清瘦的青年人吼了出来。
马继明,当年在村里搞文书工作,现在只怕升了官,那会儿是大龙村最有文化的人,读了一年半的中专。
“书记,那份文件是真的,有县委的公章。”马继明苦笑。
“妈的,县里还真包给他了,也包括龙头山那一片?”马支书大抵是名干部,如今却当着全村人的面,直接爆了粗口,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气愤。
“是的。”
得到马继明肯定的答复后,马支书就更加怒不可遏,扭头望向三娃,“然后呢,你们不会让那个姓谢的进村了吧?”
“怎么可能?!”三娃的脑袋顿时摆成了拨浪鼓,“真让他们进村了红明叔他们也不会被抓走。那个姓谢的嚷嚷着他是合法挖井,受法律保护,红明叔就领头说我们都不识字,于是跟往回一样,又吵起来了,接着就打起来了,这回那个姓谢的当场就用大哥大报了警,公安来得贼快,就好像猫在那里等好了一样,红明叔听到警报后知道事情不妙,就把我们都赶走了,邀着大军叔他们五个跑到村口等公安,接着……就被拷走了。”
李亚东苦笑一声,事情果然如自己所想如出一辙,三娃倒也不笨,这明显是事先计划好的行动,其目的就是为了敲打大龙村村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被抓走的五条汉子,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回来的。
“该死的姓谢的,再敢过来,我一定敲断他的狗腿!”连马支书这样的真老实人,这下都搞急了眼。
事情如果真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只会越来越糟,李亚东庆幸他过来了。良民如何斗得过奸商,更别提官·商勾结。
“叔,我估计那个姓谢的明天还得来,到时候你们都别动,让我来,我弄死他,然后要坐牢还是挨枪子随便,看谁还敢打我们祖坟山的主意!”三娃红着眼睛说。
别以为他在说大话,不提村里人,就连李亚东都清楚,他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
一个如果执拗到不能开玩笑的人,千万别去怀疑他的任何话——不带开玩笑的。
三娃他爸还没说话,他妈已经忍不住了,带着哭腔喊道:“三娃,你可别乱来……”
她两个女儿,可就这一个儿子。
“就是,别乱来!”
马支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毕竟是村里管事儿的,大事临头,很好的按耐住火气,思忖道:“那个姓谢的如果明天再来,你们就人摞人地堵住进村的路,只要车进不来,他就钻不成井,千万别再跟他动手,有种就让他开车碾过去,等我回来再说。我明天起早去一趟县里,当务之急是先把红明他们从公安局弄出来。”
大家闻言纷纷点头,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包括三娃也是一样。
毕竟上午的架在场的男人基本都动了手,而红明叔他们五个却把大家的责任一揽子全包了,于情于理,都得先把他们救出来。
“都散了吧,时候也不早,先回去休息。李老师他们远道而来,我邀他们去我家吃个便饭,谁要是不犯瞌睡就来我家喝两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