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停下了脚步。
火焰慢慢熄灭,长端帝倒提长枪,缓步前行。
此刻,他的黑色披风已经化为了灰烬,但整个人却似乎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艽朝的骑兵们再次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声,并且紧跟着,开始大声嘘了起来。
里院以二对一,并且是偷袭的性质,可尽管这样,还是拿他们的皇帝陛下没有办法!
“龙鞭!”代替回答的,是张帅风。
他在骑兵队伍后方,突然挥舞起了杏花雨,一道狂风立刻形成了龙卷,狂吼着腾跃九天,然后向着地面砸去。
“张院长不可!!”时信德大惊,一刀辟出,斩向了龇牙咧嘴的风龙。
时信德的刀气,精纯无比,要不是因为光线的折射,几乎看不到踪迹。
风龙犹如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一般,开始对着时信德张牙舞爪,发出阵阵咆哮之声。
显然,时信德的刀气再精纯,终归不可能一刀就将张帅风的绝技给拦腰斩断。
只不过被时信德这么一出手,张帅风虽有疑惑,但还是右手一抖,将风龙散去了。
这个时候,余鸿焘和他身后的骑兵们已经纷纷捏起了手决,但见张帅风收手,也只是引而不发。
“看来……时院长还是有些廉耻心……如果以三对一,传回去了……你们里院可就再也无法立足了。当然,前提是你们还回得去……”长端帝气息稳定无比,似乎之前的焚天烈焰,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时信德没有理会长端帝,对张帅风道:“张院长,不用心急,斩了他,再出手不迟。”
如果连葛利的大雪都对长端帝没用的话,那么张帅风的龙鞭,估计效果也不大。
龙鞭和大雪一样,都是属于大范围攻击的招式。
可摧一片,但不一定能破一点。
张帅风本就在骑兵方阵之后,这一招下去,不可避免将会攻击到骑兵。
那个时候,艽朝的三千骑兵提前发起进攻,便很可能错失良机。
长端帝既然狂妄,异想天开地提出单挑,想来送死,那么他不介意送这位皇帝一程。
葛利在郭兵霦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看着长端帝,而对方也一直盯着他,似乎就是为了欣赏他脸上的表情一般。
他站直了身形,道:“为什么叫大雪……还用问吗?”
在艽朝,几乎就不会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长端帝说话。
他就是这家公司的霸道总裁!
被葛利这么一反问,他也十分套路地不以为逆,道:“既然不说,那就算了,我现在不感兴趣了。”
可是,他话刚一出口,突然发现葛利偏着个脑袋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这表情让他非常不爽。
因为葛利的眼神中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俯视!
区区一名里四院的院长,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朕!?
“大雪嘛……一定要漫天飞舞……才能叫大雪……讲究的,是一个意境……就和杨禄明曾经犯过的错误一样,不要听着杏花雨,就觉得钟院长是水系的。懂了?”葛利道。
长端帝不答话。
因为他的确没听懂,所以只好以沉默应对。
“看来你不懂……看……我说过是大雪……这不就是大雪么?”葛利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他没有睁着眼说胡话,也不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引来六月飞雪,而是被那冲天的烈焰焚烧之后,无数的葭草变成了灰烬,正在空中四下飞舞。
每一片,都比鹅毛还大。
只不过,这大雪,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呈现一种阴暗的灰。
此刻,因为先前张帅风那一记龙鞭,扰乱了气流,这灰色的大雪开始向着消失的风龙方向打着旋儿飘了过去。
嬴莹伸出纤纤玉手,摊开手心,一片灰烬便飘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用小嘴吹了吹,这灰色的雪花便再也不能维持形状,碎裂开来化为粉末,随风飘散消失不见了。
然而,嬴莹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多了一些东西。
一根丝线!!!
嬴莹在里院呆了那么久,她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她抬起头,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的骑兵和她一样。
有些也是用手去接了这灰色的大雪,而更多的骑兵,虽然一动未动,但也被这漫天的雪花给沾染上。
贴在面甲上,贴在裙甲上,贴在臂鞲上,贴在腹吞上……
然后,无数的灵力丝线开始蔓延而出,重新连向了长端帝此刻所站的那片区域。
长端帝本人,也不能幸免。
在他身上,有着无数的灵力丝线,连向了地面,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汲取着灵力。
须臾之间,焦黑的土地之上,便又有代表着生机的葭草开始冒头。
“你没发现……当你说把流年十二阵的葭月给废了的时候,我们都什么表情?不用回忆,此时此刻,我们依然是这个表情。”葛利再次将身形松垮了下来,搭在了副院长娇小的身躯上,“小郭,记住,以后要多读书。有了知识,有了本事,出去才不会被人家笑话,别人才不说你这副院长,是用钱买来的。”
郭兵霦别看她身材娇小,可力气也大,愣是将自家院长给撑住了,道:“知道了,院长!不过啊,副院长可以买,这皇帝的位子……也能买吗?院长你觉得,我买得起吗?需要考什么证儿不?院长啊,我的主任医师的职称,可是实打实参加的全国统考啊!”
长端帝如何听不出他们两个言语之中的调侃之意,道:“很好,流年十二阵,是朕自大了。”
他再次舞起长枪,将自己身上的灵力丝线悉数斩断,然后纵身一跃,倒飞回了本阵。
里院的医师们一看乐了,也回敬了一阵嘘声。
可是长端帝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继续前进,直接冲向了张帅风!
“看来……张院长不长记性啊……刚才那道龙鞭也是故意为之吧?你们的配合倒还不错!”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手中的七尺长枪猛然刺出,而此时,他离张帅风尚有五丈之远!
张帅风不敢大意。
由枪尖刺出的枪芒,穿透力极强,尤其是长端帝这种高手,估计给自己罩上三层青山,都可以被扎透。
在汉安血战他曾经和对方交过一次手。
那时他是强弩之末,本命血符也用掉了,加上自己又是为数不多的内科出身的院长。当长端帝近身之后,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被一脚给踹飞了。
他自己清楚,近战方面,他不是长端帝的对手。所以一开始,他就只是出现在最后方。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长端帝竟然因此恼羞成怒,要拿自己开刀。
只不过,里五院的人,走南闯北,一身江湖习气,哪儿能被唬住?
再说了,一院之长,竟是连对方的一招都不敢接,那里院的威名还要不要了?
这长端帝,看来也不是个蠢人啊,晓得自己出身内科,想要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张帅风右手一挥,杏花雨便绕了一个弧度,避开了枪芒,向前飞去。同时反手从背上一握,抽出一柄三尺九寸的直刀,纵横劈斩,将枪芒硬生生地接住了。
“大夏龙雀刀?”长端帝挑眉问道。
张帅风道:“一个土皇帝,有这点儿见识,还是很不错了。只是可惜了,你认得大夏龙雀,却不知道它……”
他话没说完,长端帝便一个急攻,突步上前,双腕一抖一送,然后身形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张帅风的身前,轻声道:“朕知道,这是一把魂刀……”
张帅风脸色大变。
长端帝竟是连魂刀都晓得?
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胸前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插在胸前的那杆长枪,然后努力想转头去看一看身后,可又怎么能看得到……
“院长!”钟珥原在他身后不远处大喊一声,向前冲来。
先前那电光火石的一幕,她尽收眼底。
长端帝持枪攻来,张帅风立刻做出了反应,用刀挑开。
这可实在是张帅风托大了。
长端帝的实力,深不可测。
汉安血战之后,里院便对其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评估。
张帅风当时在人家手下一招也没有走过来,这不丢人。
里院也并不是根据张帅风一人的描述来进行评估的,而是基于所有参展的里院医师以及地府阎君的描述来做出判断的。
最后,里院认为,长端帝的综合实力,如果在里院来排,应该能名列第一。
所以,在里院的计划当中,一旦和长端帝遭遇,那么最好形成局部的以多打一的局面,力求集合多名院长和主任,将其斩杀。
按理来说,长端帝以重枪猛刺,张帅风没有必要格挡,只需要躲避即可。
因为用刀来将枪架开,成功率可不高。
可奈何他当时手中所握的,是大夏龙雀刀,而且还是魂刀状态下的大夏龙雀。
张帅风将刀架于枪尖,想要将其格开之后,便算欺身进入长端帝的三尺之内了。
要知道,用枪的,被用刀的给粘进了眼前,那便胜负可知了。
于是,当他的大夏龙雀接触到长端帝手中的重枪之后,便顺势转身,打算转了一个圈儿之后,直接将长刀送入长端帝的胸膛。
可是当他转身之后,虽然的确和长端帝面对面了,可也被一枪扎穿了……
“不可能……”张帅风左手握住了长枪,试图将其拔出。
长端帝将面甲取下,轻声道:“因为朕的黄鹂……也是魂枪啊……你们里院,总是这么自大么?”
说完,长端帝再次手握长枪,然后一脚踹出,将张帅风踢来倒飞出去。
一道血线自张帅风胸前飚射而出。
钟珥原接住张帅风,双腿一前一后踩在地上,稳住身形。
“吴尧希!康凯!”她高呼一声。
两道人影立刻出现在她左右,没有任何沟通,将张帅风接手过来,开始急救。
汉安血战,里五院幸存下来的人不多,康凯和吴尧希便在其中。
这对曾经在丽江守了一年的医师,在汉安血战之后,马上就得到了提拔。这次更是被直接调到了钟珥原手下听命。现在见张帅风重伤,赶紧出手。
钟珥原手一招,杏花雨便回到了她手中,接着她手持双刀,架于胸前,神情戒备地盯着长端帝。
她不敢回头看,只能选择相信这两名部下,如果长端帝再次攻来,便只有她能阻挡了。
这个变故实在太快,里院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就算他们此时打算做点儿什么,也没有办法,他们中间,隔着整整三千人类骑兵啊!
论起冲锋的威力,三千骑兵可以吊打一万亡灵骑兵!
那炽热的阳气,可以将阴兵的排头兵给直接吹散!
长端帝摆摆手,道:“钟院长,女孩儿家家的,就别打打杀杀了,你们两人其实伤都没好完,又都是内科出身的,对上朕,没有胜算。钟院长这么漂亮,不能再入轮回,就可惜了……”
钟珥原阴沉着脸,没有理会长端帝,只是道:“吴尧希!什么情况!”
其实她心中又如何不知道呢?
从她接过张帅风那一刻,整个人便犹如掉到了冰窟一般。
长枪直接扎穿了张帅风的心脏!
那柄重枪,直径约七厘米,几乎将张帅风的左心房、左心室以及部分右心房和右心室给彻底摧毁了!
怎么急救?
胸外按压吗?
心肺复苏吗?
越做!死得越快!!
这种伤,无药可治,无力回天!!
“可惜了……张院长这种人物,就不要入轮回了,始终是个麻烦……钟院长,这黄鹂枪头,是什么,相信你们里院很熟悉吧?”长端帝戏谑地看着钟珥原。
“滴……黄……昏……”钟珥原做了一个深呼吸,开了鼻窍,目光开始有些呆滞。
“转过头去道个别吧,朕还不至于从背后偷袭一个女人……”长端帝收回长枪,不再理会他们,然后再次从自动让出一条道的骑兵队伍中,回到了阵前。
“吴尧希……康凯……在吗?”张帅风虚弱地问道。
“院长你说……”吴尧希和康凯见钟珥原真的转身走了回来,赶紧起身担当了警戒任务。
“本来,我还想……这次回去……如果能娶珥原……便花光所有的积蓄……把整个里院都请了……然后……我们里五院自己操办……那样……应该要便宜一些……只是……”
“我嫁……大猪蹄子……我嫁……你娶,我就嫁……哪怕不办婚礼……都可以……那样就不花钱了……”
“怎么能行……里院的一院之长……娶媳妇儿……又怎能寒酸……穷……有穷的过法……要娶珥原……就一定要风风光光的……”
“好,都依你,里七院和里十院,最近都挺有钱的,不够可以找他们借……”
“我走了,你就是院长了……借钱这种事……要慎重……当了家……考虑的就更多了……”
“不要走……好不好……”钟珥原的声音中开始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最后只知道说“对不起”三字。
没有人知道她是为何在道歉,但唯有张帅风听懂了。
在他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刻,轻轻地道:“没事,原谅你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