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特·伊西。
在他向希伯来发出邀约前,希伯来从未仔细想过他是个怎样的人。退役的霜狼骑士,自己的导师,在与谢帕的逐渐疏离中,有段时间里,他还担任了自己父亲的角色。
似乎他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希伯来的生活中,平淡祥和,以至于希伯来从未想过他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是啊,李斯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目睹着一个又一个的白鬼倒在这年迈的躯体下,希伯来有了答案。
白鬼们成百上千的袭来,它们遍布街道的每个角落,空洞的双眼盯着在场的每一位骑士,希伯来甚至能听到它们那舔舐牙齿吞咽口水的声音。
“白鬼的构造很奇怪,哪怕过了二十年我们也没能将他们研究透彻。”李斯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曾经参与过白祸的老骑士,是这里最了解白鬼的人了。
“它们的身体构造和一部分器官都与人类相似,我们有段时间认为它们是由人类变成,但我们找不到这变化的过程。”
一头白鬼袭来,李斯特侧身斩断了它的头颅,再次落剑刨开它的腹部,露出那干瘪的胃袋。
“虽然生于寒冷,但白鬼比谁都渴望温暖,在战后我们做过实验,它们的皮肤只能保证躯体的活性,但无法抵御寒冷,可以说它们时刻被寒冷的痛苦折磨,只有温热的血才会让它们的脑袋分泌出多巴胺,去缓解这痛苦。”
李斯特脸上露出残忍。
“可是它们吸收能力又特别强,血涌入胃部很快便会成为热能供应给身体,可以说它们是永远吃不饱的恶鬼,被寒冷与饥饿永恒的折磨。”
“真是可怜的生物。”
脸上带着些许的仁慈与怜悯,李斯特踏步而出,走出了防卫圈。
“你们不是渴望鲜血吗?”
所有的白鬼看向李斯特,空洞的眼眶里仿佛藏着深渊。
“就在这里。”
李斯特的手握紧了脖颈上的狼牙项链,锋利的狼牙划开自己的手掌,任由温热的血滴落。
晶莹的血在这夜里如红宝石般璀璨,这是白鬼们的宝物,就这样滴落,在地上摔碎。
压力如乌云般压抑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么……来拿吧。”李斯特残忍的笑着。
血滴落在地,打响了战斗的号角,平静的夜幕再一次喧闹起来,白鬼带着惨叫般的声音涌向李斯特,张牙舞爪,踩着同伴们的身体,如疯魔般。
只要一口!那怕一滴也好!那温暖!
那令人心醉的温暖!
第一只白鬼冲到了李斯特身前,它并没有急于进攻,细长的舌头将那血液舔舐干净,温暖缓解了寒冷的疼痛,它抬起头看向李斯特。
更多!更多的温暖!
声带发出人类完全听不懂的嘶哑声,可回应它的却是一把将它头颅钉死在地上的剑。
“开战吧……”
李斯特脚下的地面微微凹陷,他把数十把剑插在了自己的周围,剑的距离都很精妙,不近也不远,李斯特伸手就能拔出,长剑环绕,这一切仿佛剑刃铸就的壁垒。
“剑之壁垒,李斯特·伊西,参战!”
双手拔出长剑,原能环绕,那个在白祸中厮杀的男人回来了。
李斯特怒吼着,这一次他放弃了盾,拿起了双剑,他将防御完全交给了希伯来。近乎疯狂的挥舞着因不断的斩击已布满裂纹的剑。白鬼的血仿佛有魔力般,覆盖在李斯特的皮肤上,似乎给予他了年轻一般。
白鬼们密密麻麻的涌向李斯特,它们完全无视了其它人的存在,它们只想要他,只渴望李斯特的血肉。
苍老的身体变得迅捷,他的剑愈斩愈烈,这一刻李斯特仿佛重拾青春,如同猛虎。
剑刃在空气中划过留下残影,因高速的劈砍,剑刃上布满缺口,与空气高速的摩擦,所有的钢铁都灼热了起来。
李斯特的身影逐渐与二十年前的自己重合,就仿佛重归那白祸的战场。
这真是个疯狂的人啊。
希伯来在内心感叹着,他举着盾,为李斯特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攻击,脚下的尸体不断增多,可耳边的嘶嚎却不曾间断。
敌人数量众多,杀了这么久也不见减少,不过这又有什么呢?在现在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一切变成了李斯特的狂欢,这个已经沉寂了二十年的老人终于在这杀戮中重获新生,血在地上蔓延,从中央大道流向其它街道,再从那街道流入小巷,最后融入那黑暗。
李斯特的身体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每一次的挥剑都充满效率,精准如手术刀般切入白鬼的要害,将它的生命送葬。
眼前这如地狱般的景色令李斯特沉醉,他已经太久没有这般畅快的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曾经的回忆给予他力量,忘却肌肉的酸痛,奋起挥劈,在李斯特这忘情的攻势下空气都燥热了起来。
剑刃最终扛不住李斯特的力量,在一次斩击后断裂开来,随手将断剑如长矛般掷出,将一头白鬼钉死在墙上,李斯特伸手从他的壁垒中又拔出一把新剑,再次挥砍。
骑士们被李斯特的强悍鼓舞,防御转为进攻,他们如李斯特与希伯来一般,交替掩护着,愤而挥剑。
剑刃一把接着一把断裂,白鬼的尸体越堆越多。李斯特拔出最后两把利剑,踏着白鬼的尸体而行。
这是他第一次走出自己的壁垒,踏上如小山包般的尸堆,骑士们环绕着这山包,他们挥剑阻挡着白鬼,但仍有一部分冲了过去,那些便由李斯特解决。
“这是为了死去的平民!”
李斯特怒吼着将剑贯穿了白鬼的心脏,随即抽出斩向另一个方向。
“这是为了死去的将士!”
左手的剑断了,不过这没什么,李斯特用力将这断刃送入白鬼的口中,搅碎了它们的舌头与牙齿,断掉的长度恰好刺破它的头颅。
“这是为了北境七家所流的血!”
李斯特从尸堆上高高跃起,双手握紧长剑,由上而下将一头白鬼劈成两半。
脆弱的剑最终无法支撑住李斯特的力量,它在空中碎裂,破碎的剑刃在月光下如宝石般闪烁,美丽而又危险。
剑断并不是李斯特停止挥剑的理由,要知道在那白祸中他也没少徒手掰开白鬼的头颅。
反手握紧断剑,怒插在白鬼的头颅之上,断剑贯穿了白鬼的头颅,疑似脑髓的白液与血液混合在一起流淌。
此刻李斯特失去了所有的剑,再无防备,就在这时一头白鬼从尸堆中冲出,它等待这个时间太久了。
这突然出现的白鬼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当希伯来意识到时,他已经来不及去救援。
它渴望了太久了,现在所想的温暖就在前方,白鬼无法收敛,利爪抬起,可在李斯特的脸上它看不到丝毫的恐惧,苍老的脸上布满污血与汗液,那是个略显悲伤的脸,白鬼不知道他为什么悲伤,以它的脑容量它也无法理解这悲伤。
李斯特扯下了自己的狼牙项链,面对着洁白的狼牙,他止不住的怀念。
短短的距离,几秒就到,这几秒内白鬼挥起了利爪,李斯特则将那项链缠在了手上。
最后李斯特面无表情的挥出缠着狼牙的右手,他低语着。
“这……是为了我的狼!”
所有人都知道李斯特是霜狼军团的一员,但很少知道他为什么退役。
那是白祸时保卫霜狼城的战役,李斯特在白鬼的围攻下濒死昏迷,他的霜狼也身负重伤,就在他们即将被白鬼吞噬时,李斯特的狼把李斯特活吞了,然后紧紧的蜷缩起来。
最后他是被谢帕救出来的,据当时的人说,他躺在霜狼的胃中,至于他的狼……他的狼用肉体为李斯特争夺了救援的时间,被发现时他的狼已经被啃食大半。
从那以后李斯特就退役了。
拳头错开白鬼的利爪,一拳狠狠的打在了它的头上,白鬼的利爪也伤到了李斯特,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不过也仅仅这样了。
重拳击昏了白鬼,李斯特再次出拳,一下又一下,一击又一击,他灵活的躲避着白鬼的每次的攻击,而他的拳也越来越重。
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李斯特一拳打在了白鬼的腹部,从白鬼的背后可以看到,这一拳直接打断了它的脊椎。
一记侧攻,李斯特打碎了白鬼的肩关节,只见它的手臂以近乎怪异的角度向后折去。
白鬼瘫倒在地,最后一击必杀李斯特击碎了他的头颅,腥臭的味道令人作呕,可在李斯特闻来却是那么的美好。
这最后的一拳为李斯特的狂暴划上了休止符,他似乎脱力了般,站在了原地,撕开了自己最后的护甲,把上身彻底裸露了出来。
一瞬间白气升腾,皮肤血红带着高温,充满肌肉的身体如烧红的钢铁般。李斯特现在的身体就像个过载的机器,超负荷的工作后,释放着储备已久的热量。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赤裸的胸膛随着他的呼吸不断起伏,冷气涌入去为他降温,尽力的去平静。
极速跳动的心脏逐渐缓和了下来,脱笼的凶兽最后还是被关了回去,凛冽的眼神逐渐被疲惫取代,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与血液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
“唉,果然老了啊。”
双手无力的垂下,因过度的用力还在微微颤抖,裸露在外的肌肉萎缩了下去,随着原能的退去,他又变成了那个头盔戴着都受不了的老人了。
“老家伙……”希伯来担忧的看着他,刚刚那狂暴的攻势哪怕是他也做不到,而这个老人却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李斯特的嘴角渗出鲜血,眼睛布满血丝,他向后退了几步,倚在白鬼的尸体上,尽力不让自己倒下。
“真的是老了啊。”咳出了一摊鲜血,李斯特觉得好受多了。
李斯特给希伯来露出个没关系的表情,缓了几秒这个老人又站了起来,就仿佛他那时插在地上的剑,坚定不移。
这艰难的战斗终于结束,白鬼的尸体与血铺满了街道。
“接下来,到他了。”李斯特说着希伯来听不懂的话。
“怎么了?”希伯来不解的问道。
李斯特笑了笑,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示意希伯来。
“仔细听,他来了。”
那是剧烈的铁蹄之音,仿佛千军万马之声。那声音在大道的尽头响起,在这鲜血之路的尽头,月光之下,漆黑的马车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