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风炮!”李桐光一声大喝,灵气萦绕成型,当真像一枚赤红色的炮弹一样,从他的拳上打了出去,袭向了那老和尚的后心。
狂风起沙尘漫卷,土石扬虎啸裂风。李桐光这一拳当真是打出了裂风炮的气势,没给自己师父丢人。
可那道赤红色的灵气炮也没能打在老和尚的身上,而是透体而过,轰在了地面上,才扬起这么大的沙尘。
“道爷您何苦如此?”老和尚长叹一声,缓缓伏下身子,不知是对着周贤还是对着地藏王菩萨,叩了个头。
一时间大殿内阴风四起,鬼哭狼嚎。九位有老有少的和尚,纷纷融去了皮肉,现出了原形。衲衣下空空如也,全凭着一股气支撑,其上顶着骷髅头。
见了这九个骷髅,周贤倒是安心不少。这骷髅头他认识,正是天刚黑时,他们师兄弟两个埋葬的那九颗。
不叫它们曝尸荒野,倒还要恩将仇报不成吗?但是周贤的剑没压下去,扔指着这和尚的脑袋。
李桐光这边轰出一拳,却想不到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却是反应了过来。运起真气游走四肢百骸,闭眼沉思几个呼吸,李桐光冷笑一声:“好个精巧的障眼法,师兄,你我俱是在梦中。”
周贤闻言一愣,也运走真气感知了一番,转而笑道:“到底是少有对敌的经验,居然被这种粗劣的手段迷惑了。”
“不错,二位道爷乃是在梦中。”老和尚的骷髅悠悠开口,“以二位的神通本事,若想醒来,自然醒来。我等不过是因罪束缚于此的孤魂野鬼,只有入得梦中的手段,还非得是九鬼合力不可。”
“既然都已经被安葬,就消停一下吧。”周贤摆了摆手,把长剑收了起来,“不要贪得无厌让我们帮你去寻身首合葬,这种事情我们是不会做的。”
“不过是有罪之人,怎敢奢求如此。”老和尚又是一拜,“我等九人将二位道爷携入梦境之中,无非是想当面道谢。谢二位道爷解救我等于曝晒风吹雨淋的苦痛。南无地藏王菩萨。”
“南无地藏王菩萨。”其余八人也口宣佛号,跟着老和尚躬身下拜。周贤很确定这次就是在拜自己师兄弟两个,可却喊着佛号,让他们挺不自在的。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李桐光晃荡着来到周贤身边,连连摆手,“谢也谢过了,你们就散了吧。我们还要睡觉呢,没工夫搭理你们。做一夜梦可累了。”
“恩公有所不知。”老和尚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等乃是被人囚缚于此,方才不得解脱。您二位出手解救,必定招得怨恨。老衲想着,需将前因后果告知,也好让二位恩公有所提防。”
“有什么不知的?”李桐光笑了一声,“你们这寺也没了,人都死了,脑袋却被堆在这里。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也不见什么走兽把你们的脑袋叼走,那还不是有炼气士刻意要折磨你们吗?要是没别的事儿,就都散了吧。”
周贤也跟着点点头:“你们向我们示警,说明也不是什么心思都坏透了的人。即使口口声声自称罪人,以死赎罪,无论许多也该当了解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在死后还要折磨你们的魂魄,不许你们消散,也着实过分了些。若将来遇上,我们自与他说。不必再多言了。”
言毕,周贤身上真气鼓荡,眼见着是要从这梦境中脱离转醒。那老和尚再顾不得做出一副担心恩人的嘴脸,忙喊道:“求恩公多留一步!”
周贤微微皱眉,收敛了真气,问:“还有什么事?你爽利些,有话就一次说完。”
多少感觉到了这师兄弟两个的脾气,老和尚不再端着说话:“二位道爷,二位道爷,求您务必听我们讲一番这事。”
李桐光一摊手,说:“怎么还有强求着人听故事的呢?”
老和尚又是一拜:“实不相瞒,我等九人被下了恶咒。若是不得人安葬,神魂不能安宁,若是不得人听闻我们当年做下的孽事,即便是被下葬,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遭受折磨。故而还请二位道爷听上一听,看上一看吧。”
“哦,合着你们这是既想当花姐,又想立牌坊。”李桐光嗤笑一声,“也对,不过是被人囚禁在此的孤魂野鬼,生前也不是什么能掌神通的修士,怎么就能合九人之力如梦呢?分明是囚禁你们的人给你们留下的后门。”
周贤也有些不悦,他冷哼了一声:“若是一开始便坦诚相告,我们二人也不会不许。非得是要保全一下自己的脸面,做出一个担忧恩人受人报复的态度,是想做什么?你们死都死了,还要这张脸皮作甚?你们越是这样,我偏越是不想听。”
周贤这话一出,九个和尚都慌了。衲衣上纷纷腾出火来化为灰烬,九颗骷髅头接连飞起,飞上神坛,绕着地藏王菩萨像飞舞盘旋,就像好像是地藏王菩萨的胸前挂了一串骷髅的念珠。
“求二位道爷慈悲……求二位道爷慈悲……求二位道爷慈悲……”
李桐光望了望周贤,周贤抚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我们学道的,问候时都说‘慈悲慈悲’,便这样吧。你们当初做下了什么孽事,讲来。”
说实话,就算这些和尚不讲这个故事,能够好好求上一求,他们师兄弟二人大不了再把骷髅掘出来,破了上面的邪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些和尚的作派也让周贤开始好奇,他们究竟是做下了什么孽,才能让一个修士出手折磨他们这么久,还非得是把话讲出来,毁掉名声才算是解恨,不然不肯放他们消散呢。
周贤和李桐光两人应允了,那九个骷髅头飞旋得便是更欢快了,连声道“谢谢道爷”。只见那地藏王菩萨像忽然转活过来,手中锡杖一点,华光万丈。周遭景色徐徐变化,竟是搭建起了十年前的模样。
这寺庙名唤求法寺,小门小户,庙里住着九个和尚,远离人境,不求香火。山上自垦了田,衣食自足。庙里供奉的也并非是地藏王菩萨,而是释迦摩尼。倒也逍遥自在。
看到这里,周贤一拍手:“这是不知道多少D的电影啊,身临其境,这波不亏。可惜没有可乐爆米花。唔……我想喝肥宅快乐水了。”
李桐光轻咳了一声:“师兄,轻点犯病。”
周贤点了点头:“是是是,在影院里要守公德,我不说话,不说话。”
李桐光还是觉得这话有些别扭,想了想终究是没搭周贤的话茬。他这个师兄看着跟个好人似的,却时不时会讲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出来。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搭理他,要不然他越说越来劲。跟周贤从小一块长大的李桐光,在这方面表现得小心翼翼。他怀疑自己的师兄时不时也是“精神病”、“心理障碍”——这两个词还是他最近跟周贤学的。
他们这边插科打诨,那边的画面却是没停下来。眼见着日落西山,做完晚课的僧人回了僧房。小室里面一个年轻点的和尚蜷缩在老和尚的被窝里,从床下拿出了一盒香脂,递到了老和尚手里。老和尚嘿嘿一笑,把小和尚搂在怀中。不但是这边,另一处通铺的僧房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李桐光咳了一声,尴尬地转过了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周贤倒是没避讳什么,上一世比这露骨得多的画面他也见识过不少。
在这个时代,寺庙道观里面这种事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常态了。民谚有云“不交僧道,便是好人”,绝不是没有道理。谁知道这些道貌岸然仙风道骨的道人们,在背地里都在干什么呢?而且行这种事,未必是因为他们真的喜欢男人,多半是为了泻火。明清小说,如“三言两拍”这等的,描写过不少这样的故事。
《笑林广记》里记载过一个极其恶俗的笑话,就和这等行径有关。说是有一个挑大粪的到寺庙里去买粪,挑了一担走却是被和尚拦下来要两担的钱。和尚的理由是,这些粪都被庙里的大和尚们墩结实了,拿水泡开,一担能当两担用。至于是怎么墩结实的,便是不必细讲了吧?
且说着这寺庙里面到晚间是另一番光景,却是听得正门的方向有叫门声。寺内的僧人们连忙穿戴好了,当做无事发生。那个男生女相的小和尚前去应门,打开门来却是愣在当场——叩门的是个妇人!
这荒山积年累月见不到一个人影,更遑论是女子。小和尚本就火起,见了那妇人眼睛都直了。
烛火稍暗,妇人也没瞧见小和尚不大对劲的神色,沙哑着嗓子道了个万福:“见过小师傅。”
小和尚连忙立起一掌,微微欠身:“弥陀佛……女施主,您这是……”
那妇人似乎也不大好意思开口,踌躇了片刻才说:“我……叫夫家赶出来了,想回娘家。没什么行李也没有钱,都到半夜了,才是见着你们这一间寺庙,想在这儿过一夜,不知道方不方便。”
照理说,这和尚庙,即使是有给女子过夜的地方,也得是跟僧人的住处分开的。那都得是大寺了,他们这一个小庙,实在是没有接待女香客留宿的条件。小和尚方要拒绝,就听得老和尚在他身后开口:“弥陀佛!我佛慈悲,佛家之门就是方便之门,并无不可。只是今夜要委屈女施主,暂住在柴房了。”
那妇人一听自己不必露宿荒山,很是高兴,连声道谢。小和尚侧过了身子,把她让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