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牛的动作还蛮快的,一双耳朵一动,仿佛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立即就朝着一旁站开。
一对狭长的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前方的位置,也就是在老黄牛站去一边的瞬间,身后竹屋的门,轻轻的被从里推开了。
站在门后的男人,或者说老者,满足了刘元对医圣老大人的所有预想。
只见正前方的老者,一头花白的头发,颌下三寸长须,双眼被周边的皱纹挤的略显局促,但丝毫不影响对方双目的神韵,甚至脸蛋还有几分红晕。
除此以外,再衬上一袭白色的药师袍,才远远的看着,仿佛就能闻到一股子的药味。
看上去有些瘦削,但并不矮,个子比门框稍低。
不错,这正该是医圣大人的模样,刘元心里暗自想着。
粗粗打量,也不过是几个瞬间的功夫。
那老者已然一眼就看到了冬竹丫头,脸上无悲无喜的喊出一声:“见过小师姐。”
简单的五个字,从那老人的口中吐出,惊得刘元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地上。
反而除开他们一行人之外,身后那些圣手宗门下,包括冬竹自己都显得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还不等刘元惊讶完,从老者身后再次走出一个比老者个子矮半个头的年轻人。
皮肤白皙到连女人都会嫉妒,一身淡青色的衣服匀称合身,没有丝毫褶皱。
就在刘元心里揣摩着,这又是冬竹哪个师弟的时候,冬竹这丫头已经展颜露出笑容,颠颠的跑上前去。
甜甜的唤了一声:“师尊!”
那年轻人,也就是冬竹嘴里的师尊,传闻中的医圣大人,没有理会冬竹,只是一挥手对着不远处的弟子等人,道:“都散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显然是想要和许久不见爱徒单独聊聊。
临走之前,叶青还拉了拉刘元的手腕,示意他们也别愣着了,赶紧走。
若是惹得医圣不高兴了,治病二字还如何开口。
往下走去半山凉亭的路上,刘元的心里还久久不能平静,一来是医圣的容貌,简直年轻的无法想象。
别的不提,单就他知道的,医圣也是成名百年的人物了,既然都百年了,那得多少岁,心里都有个大概。
因此才更加惊奇,二来,则是冬竹你丫头在圣手宗的辈分之高,也超出了他的预想。
就连那精神矍铄的老者,都要称其一声小师姐。
转而一想,刘元却更加的疑惑了。
那丫头满打满算也算不到二十岁,就算冬竹从出生起就拜师了,难道医圣二十年前就没收什么弟子吗?
否则,冬竹在师门中怎会有如此高的辈分。
这些话没必要揣在心里,感觉身边这位叫叶青的师弟,也是好说话的样子,刘元开口问了出来。
“呵呵,此事倒也简单,小师姐拜在师父门下,不足十年,之所以就连木师兄也要喊一声小师姐,是因为小师姐医术之高,冠绝师父座下所有弟子。”
“圣手宗别的都要论资排辈,独独师父门下,乃是达者为先,所以得叫师姐,又冬竹师姐实在年幼,因此又加了一个小字。”
叶青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笑呵呵的给刘元解释着,既然是小师姐的朋友,他也没有刻意隐瞒。
“如果真要算起来,木师兄的确是跟师父最早,在小师姐入门之前,他也是咱们的大师兄。”
“明白了。”刘元点了点头,轻轻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话断然不会有假,冬竹那丫头医术如此高明都无法根治父亲,这让他的心里不得不再次忧愁起来。
“到了,诸位在此歇息片刻。”叶青站在凉亭前,指着前方木凳说道。
刘元等人点头致谢,快步走了进去。
大抵是一个洞察人心的高手,叶青仿佛看出了刘元的担忧,坐在其对面又道:“兄台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既然能是小师姐亲自陪同前来,那想必关系匪浅,而连小师姐都束手无措的病情,定然可以引起师尊的注意,从而出手诊治。”
听了叶青的话,刘元的面色顿时变好了许多,拱手说道:“谢谢叶兄,有劳了。”
对方话他是信的,因为就医圣他老人家的怪脾气,江湖上也多有传闻。
也唯有疑难杂症,古怪之病,才会引起他老人家的注意。
不过江湖上有些传言信得,有些就信不得了。
例如先前刘元还曾听说,医圣依然行将就木,垂垂老矣,坐在一把轮椅上,被弟子推着前进。
刚才一见,说那年轻人二十许岁都有人信,但从驻颜上来说,与紫薇山山主楚牧都有的一比,以至于刘元在想到什么老人家等词汇,总觉得有些古怪。
闲话又多聊了两句,虽然心里仍旧十分好奇医圣的年龄,甚至裴蛟也好奇对方是怎么保养的。
没有哪个女人,不关心这样的问题,可估计事涉十分隐秘的东西,也就只有强行按压住好奇心,没有问出口。
从上山开始,刘关张都显得有些沉默,一路上只是在观察周围的风景。
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也没有要再复发的迹象。
“想来病人就是这位吧,可否让在下先看看?”叶青说着说着,话锋一转,眼神看着刘关张说道。
望闻问切,望乃圣手宗第一课,没有认真打量,只是看了几眼,叶青也就大致看出了刘关张的病情。
此时伸出手来,是要把脉了。
“求之不得。”刘元道。
食指与中指搭在了刘关张的左手手腕上,一丝凉丝丝的气息,缓缓在刘关张的体内游走起来。
保持着这个动作,足足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见叶青收回手来,同时嘴里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皱眉沉思。
见如此状况,刘元也不敢稍有打扰。
“难怪难怪啊......”叶青低声呢喃,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全神贯注的刘元,他紧张的问道:“家父如何?”
“啊,在下才疏学浅也是毫无办法,不知小师姐当初是如何处理的?”叶青回过神来。
具体如何,刘元哪里记得,冬竹和丹橘也不曾说过自己如何治病,但用了哪些药物他还记得。
当下一一列举,听的叶青频频点头。
“不愧是小师姐,可以可以,啊,对,劲草橘配上羊脂,然后再辅以三清的疗法......”
嘴里说个没完,时而眼神还亮起来,就差没站起来拍掌了,俨然一副对冬竹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模样。
直至刘元咳嗽两声,他才停下话头:“哈哈,不好意思,一时激动。”
“伯父的事情,之前我还不敢确定,现在可以肯定,师尊他定然会出手的。”叶青脸上带着十足的把握。
同时在心里加了一句,这又将是一个经典病例啊。
嘴里连声道谢,刘元脑海里浮现出了山下活死人台上的一幕。
开口即道:“还敢问一下叶兄,楼下活死人台的事情,你可知一二?”
话音刚落,便明显看见叶青的神情变了。
道:“你和那肖楚接触过了?奉劝一句,刘兄还是不要管这个闲事的好。”
就叶青的神色,还有说出口的话语来看,这里面还有什么刘元不知道的内情。
但想来即使是他不管不问,冬竹那丫头答应了别人,以其善良的性子,恐怕也会直接和医圣提起。
而他身为冬竹的掌柜的,还是了解的更清楚的好。
“不知其中有何内情,烦请叶兄捡那能说的,告知一二。”刘元再次抱拳。
看刘元执意要问,再加上对方与小师姐的关系,仔细思索再三,叶青还是简单的透露了一些。
原来,那肖楚与其带来的那位病人,的的确确是西岭夏家的人。
还是其中颇为重要的那几位,现在躺在活死人台上的那位,还是西岭夏家的一员大将。
之所以伤重成现在这样,倒是与平顶王有关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双方平稳的对峙着,即使是偶有摩擦,那也是边境战事,寻衅滋扰为主。
但其实老百姓所不知道的,暗地里双方已经是斗了不止十个来回了。
之前也只是损伤一些小兵小将的,可随着兵部尚书叶青羽的到来,这种争斗逐渐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终究是连家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开始出现了损伤。
直至今天,虽然从表上看去,对方貌似也不过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可实际上,圣手宗就处在西南道内,距离双方都算不上远,就算是地位如何超然,那也是难以完全的置身度外。
现在这个人的死,求助到医圣大人的头上,那其实是换种方式在迫使圣手宗做出站位的决定啊。
一旦这么做了,圣手宗就绝无可能,在今后或许长达几年十年的战斗中,保持那绝对的中立了。
像现在这样,医圣大人长期以来让人觉得的古怪脾性,其实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历年来,除开外敌来犯,只是中原大地的内乱,圣手宗都保持着中立的姿态。
无论是王朝还是门派,要想在风雨飘摇之中屹立数百年不倒,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且看强如佛门道宗等山门大派,在王朝的铁蹄之下,也是说灭即灭。
医者仁心不是妇人之仁,像现在这种时候,圣手宗可是拎得清。
莫要忘了,圣手宗除了南医谷的妙手回春,可还有北毒山的杀人无形。
这样对立的理念,在圣手宗和谐的存在着。
只不过是叶师弟的寥寥数语,刘元已经能从中分析出很多东西了。
那这样看来,还真是不能轻易插手这样的旋涡里啊。
现在的刘元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报仇,挑了那江湖第三高手楚牧的项上人头,为三叔报仇。
除此之外,把丹橘的事情料理妥当。
现在父亲也找到了,眼看着病情也有着落了,好好开客栈就行了。
没必要再给自己找事,插手什么天下乱局,更是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野心。
他若要有此野心,早就对那个前朝的宝藏便起了心思。
“多谢叶兄告知这些,我会谨慎再谨慎的。”
刚要再说几句,从山前跑下一个小姑娘,好远远的就喊起了叶师叔,也不知是宗门第几代的弟子。
等其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了之后,才开口说道:“小师叔,师父让几位客人上山。”
“好了,知道了,去吧。”说完叶青自己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刘元等人道:“走吧,带你们上山。”
听到来人的这话,几人才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尤其是刘元,既然医圣肯接见他们,那总算是病情有了着落。
至于连医圣大人也束手无策的事情,几人更是压根都没有想过。
“师尊,客人带到了。”叶青站在竹屋前微微垂首说道,身旁立着老黄牛。
“让他们进来吧。”内里想起医圣的声音。
推门走进,竹屋里十分清幽雅致,冬竹就坐在桌前,一旁便是先前见过的医圣大人。
后者微微笑了笑,然后冲着刘元道:“这位病人留下即可,你们出去等候吧。”
“没有吩咐,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动静,都不许进来。”末了医圣又加了一句,“冬竹留下。”
本来还想借着机会,问一下活死人台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没有机会了。
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怕惹得医圣不喜,刘元听话的退了出去。
......
远在千里之外的晴川县,现在却是另外一幅景象。
那位突然出现,说是要找丹橘的男人,让郑东西如临大敌,可也知道双方差距天地之远。
因此没有妄动,只盼着对方发现丹橘并不在客栈内,自己就会离开的。
等对方离开了之后,再将此事飞鸽传书告诉掌柜的。
谁知对方转了一圈发现没人之后,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是百无聊奈的样子,往那张大黑桌前一坐,微微抬头看着神情紧绷的郑东西道:“既然不在,那就不归我管了。”
“现在我来问问另外一件事,关于你们掌柜的。”
“啊,别急着拒绝我朋友,神偷门的弟子,应该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说话间,男子巴掌朝下,就‘轻轻’的落在了眼前那张大黑桌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