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咱们几个探望自己爸爸没问题吧?”因为工作人员对带来物品翻来覆去的检查,袁军有些不高兴。
王占英坐在办公桌后面,“钟跃民没什么问题,一直以来都很好,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调皮捣蛋,还抢我们家老三的吃的?”
王占英越说越气愤,他知道自己儿子脑子不灵光,就怕他受人欺负,袁军和郑桐抢了老三好几回东西,这回终于有机会说道说道了。
郑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道:“王主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那是你们家老三看我饿的和竹竿一样瘦,主动给我的呀!”
“别唬我,老三都回家哭了好几回了,说你们抢了他吃的,他还能骗我?”
郑桐眼睛一转,笑着道:“王主任,您这就不了解你们家老三了,大院儿里面孩子就属他最贼,他回家哭那是故意的!”
“真的?”王占英希望听到自己儿子聪明机灵的评价,但是又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跃民。”郑桐边说边朝钟跃民使眼神。
钟跃民只好点头道:“老三也不是那么笨,挺机灵的。”
王占英还是相信钟跃民的,这回高兴了,咧嘴笑道:“你说我家老三是故意的,咋回事呢?”
“老三把吃的都支援我们了,自己不就饿了吗,您知道他身高马大不抗饿,他要不说被我们抢了,怎么问他妈要吃的呢?”
王占英挠挠头,“是这么个理儿。行了,你们先进去吧。”
郑桐见终于把王占英糊弄过去了,擦了一把汗。
袁军在旁边插话道:“别急啊,王主任,刚才郑桐说了这么一箩筐话,您怎么没有听到正音啊?”
“啥正音?”王占英一头雾水。
郑桐解释道:“王主任,您看,你们家老三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支援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吃不饱吗,祖国的花朵都快枯萎了!”
王占英这才明白,这俩打的注意,正色道:“按照国家对待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你们每个月不是有十五块钱吗?”
“这哪够吃啊?”郑桐叫道。
“对待你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国家政策一贯是······”
袁军最反感别人称其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不耐烦地打断道:“王主任,我们这些走资派的子女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王老三是不是就要叫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了?”
王占英一拍桌子怒道:“袁军,你不要胡搅蛮缠,称呼你们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党和国家不看出身,重在表现的政策,是对你们的宽宏大量!”
王占英是真心认为郑跃民等人的父亲是反革命、走资派,罪大恶极,枪毙了都不过分,钟跃民、袁军和郑桐等人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钟跃民稍微好一点,没有坏透,还有拯救的希望。
钟跃民一看王主任发了火,赶忙打岔道:“王主任,您别和袁军一般见识,他是饿昏了头了,一个月十五块钱确认不够他吃饭的,上个月到二十号他就没钱吃饭了,上我家蹭了好几顿了。”
郑桐连忙插话道:“我可以证明,后来袁军也不好意思去钟跃民家蹭饭了,脸儿都饿绿了,我亲眼看见他上饭馆儿捡剩菜吃,连人家吃干净的鸡骨头都嚼碎了,看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说着,郑桐还装模作样地擦擦不存在的眼泪,钟跃民看得直乐。
袁军不高兴了,骂道:“郑桐你丫才嚼人家吃过的鸡骨头呢,恶不恶心!”
郑桐不理他,对着王占英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快要蔫了,革命事业就快后继无人了,王主任您赶紧多浇浇水把!”
王占英一脸不耐烦道:“郑桐你这张嘴,跟你爸爸一个德行,就是会说会惹祸。每个月十五块是规定,多一份都没有。”
郑桐怒了:“你丫不就是一个十七级的科长嘛,真拿自己当瓣蒜,我爸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就是,你们的规定就是成心想把我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饿死!”袁军也火上浇油道。
王占英一蹬眼睛:“郑桐、袁军,你们敢再说一遍,你们这是反革命言论,我要取消你们的探视资格!”
钟跃民有插进来打圆场:“主任,主任,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这都是属于缺管教,赶紧让他们进去接受他们爸爸的教育吧。”
“你这话说的也有理,你们赶紧进去吧。”王占英道,然后又低声和钟跃民道:“跃民我知道你和他们两个不一样,我们家老三你要多照应。”
钟跃民应道:“王主任,您放心吧,我肯定不能让老三受人家欺负。”
王占英听了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钟跃民进去的时候,钟山岳正在写检查材料。
钟跃民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没有打扰他,站在一边四处打量,房间不大,窗户玻璃破了几块,那纸壳子堵着,房间里面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
钟山岳写好了一段,停笔读了读,才抬头看着钟跃民:“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您在里面身体还行吗?”
钟山岳拽了拽身上的大衣,靠在椅子背上:“还行,死不了。你小子最近没有惹事儿吧?”
“爸,您怎么像是指着您儿子惹事儿一样。”
“你小子倒是没有小时候调皮,可你现在一惹事就是大事,我能不操心吗!”
钟跃民笑道:“您真是太看得起您儿子了。”
钟山岳点了一根烟,随手又拿了一根递给钟跃民。
钟跃民一愣,“我不会。”
“拿着,没事,你也大了。”
“我真不会······”
钟山岳这才高兴道:“还行,没学会这些坏习惯。”
钟跃民心想,就知道你是试探我的,都是套路,老奸巨猾。
“我有时候觉得你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好像从来不担心未来,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知子莫若父,钟山岳是这个世界最亲近钟跃民的人,他确实感受到了最接近真相的那部分。
“我始终相信现在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国家不会允许一直这样乱糟糟的,我这算是盲目乐观吧。”
“有时候盲目乐观也不是坏事,很多人就是没了念想就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