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星期足不出户,全身心投入练习玲珑刀,日子仿佛回到以前,平静自然,苏渊很享受这种感觉,每天过的充实,每次完成目标,小小进步都令人激动。
“零点七!”
仿佛进入一种玄妙境界,心如古井,明镜入台,手指间任何细微变化都第一时间反映在脑海,身体瞬间能做出本能反应,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含烟火之气。
“零点六!”
修坯刀猛的往下一压,不用测量,凭手感就知道已经更近一步。不仅如此,就连刀面接触微小颗粒的碰撞感,每次都了然于胸。
苏渊化身最精密仪器,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全神贯注,手腕带动手指,沿着弧线,飞快一划。
“零点五!”
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素胎加快旋转,外人已经基本看不见运行轨迹。可在他眼里,所有细节越来越慢,好像播放慢镜头,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一双火眼金睛。
就在速度达到最快的时候,右手如同蜻蜓点水,刀飞快的从一个奇妙角度切入,瞬间扬起一阵尘土,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清晨幽谷荡起薄雾,缥缈虚幻,如海市蜃楼,很快消失不见。
“成了!”
突然福如心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松开脚,让旋转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
拿起素胎,举高对着阳光,薄如蝉翼,丝丝荧光透过胎壁,在折射下,熠熠生辉,温润如玉。
闭上眼睛,回忆刚才那种奇妙感觉,多天练习终于量变引起质变,把玲珑刀融会贯通,彻底掌握。
福如心至,猛地抬头,只见夕阳下,落日余晖中,天蓝色中白云朵朵,云块轮廓分明,呈扁圆形、瓦块状、仿佛片片鱼鳞。
层层叠叠如水波状的密集,成群、成行、成波状排列。夕阳从远处照过,霞光万道,五色斑斓,令人目眩神迷。
瓜蔓水平芳草岸,鱼鳞云衬夕阳天!
豁然开朗,全身如过电般颤抖着,所有积累如洪水般崩流而下。脑中闪过丝丝明悟,对美有种新的理解。
如果说盛唐审美表现出一种雄壮豪迈,气象万千,金戈铁马的强者景象,那么宋代则展现出闲适淡雅,宁静飘逸,绵软细腻的文雅姿态。
一生之中,少年才气发扬,遂为唐体,晚节思虑深沉,乃染宋调。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君子如玉,玉之美,在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意境。宋代青瓷含而不露的美玉精神,内部有光彩,但是含蓄冲淡的光彩,极致绚烂,又极致平淡。
不尚奢华,不好奇巧,钟爱自然,细嚼生活。对精致生活的执意追求,成就宋瓷经世之美!
美在收敛、温厚、含蓄,强调内心的感受,那种朴素无华而蕴含独特的气韵。
上自帝王官僚,下至吏绅文人,构成比任何朝代都更为庞大,且更有文化素养的阶层。在程朱理学的倡下,讲究天人合一,格物致知的美妙。
概括成一句话:天工与清新,疏淡含精匀。
顺应自然、平淡天真、中厚质朴的审美观点,同时以此为标准,追求返璞归真的自然主义。
美釉浑然天成,间或点缀着自然的开片,典雅、纯洁而令人回味,如幻如穹。不再简单地依赖于实用性,而具有个性独特、造型优雅的作品。
工匠们利用粗细、横直、长短、弯曲不同的外部轮廓线,组合成不同形体。有的匀称秀美,有的轻盈俏丽,有的简约文雅,林林总总,百花齐放。
因为崇尚自然含蓄,所以更重视瓷器本身的胚胎、形体、釉色,稍加刻划,无论造型、釉色、纹饰都追求天然完美。典雅静谧,犹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正集前人之大成,又为后世之经典。
难怪评价宋代瓷器,只有八个字: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苏渊再次拿起刀,信手拈来,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
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
刀行似流云,花成月满楼!
苏渊捧起素胎,流云手拉到零点六,加上玲珑刀修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
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胎壁,留下星星点点璀璨,仿佛银河倒落,美不胜收。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
经过苦练终于把昊十九的两大绝技融会贯通,手艺正式登堂入室,跟铸剑一样,瓷器也有三大决定性要素。
胎、釉、烧!
无论拉坯修坯都属于基础,通过手艺把泥土变成造型的过程,万丈高楼平地起,对于青瓷来说乃重中之重。
然后是釉面,瓷器之所以能风靡全世界,变化莫测的色泽才是震撼人心的关键,也是工艺中最核心的秘密。
最后是入窑,如同刀剑淬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全凭经验阅历,这才是瓷器被称为泥火艺术的真谛。
苏渊放下素胎,洗干净手,下一步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所谓青瓷,其实有七八种颜色,青只是代表一种单色,纯净如一,温润如玉。
打电话给毛正聪,约好下午见面,再次开车来到毛家作坊,正好有客户下订单,毛正聪亲自动手修坯。
见苏渊到来,毫不避讳,左手拿起素胎,右手持刀,神情专注,先在素胎上用毛笔抹上一层水,刻刀向外移动,一半露在外边,线条一边深一边浅,让素胎呈现倾斜状。
“半刀泥!”
苏渊眼前一亮,这就是传说中的半刀泥?
毛正聪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眼里只有素胎和手中的刀,在不到一毫米厚的瓷坯上雕刻出立体效果的图案,多一份力则坯破,少一份力则无立体效果,力用到恰当方能成。
线条简洁、体态修长、转折流畅、对比强烈。完全摒弃清代以来那种繁缛、满饰、华贵、浮躁的宫廷之风。
以简练、空灵、淳朴、明快的风格,一扫昔日拘谨沉闷、生硬刻板的时弊,瓷器被轻松活泼、生动灵便的特色所取代。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