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决赛还是在全峰的坚持下延期举行。
在敲定时间的时候他多留了一个心眼,将时间故意拖长到两个月。
他知道自己跟对方相比身体上的劣势太大,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尽量地提升一些,虽然知道多两个月的训练并不能给他带来本质上的变化,可终归还是聊胜于无。
只是老卢稍显为难地说:“我这俩个擂台都是临时搭的,这屋子也是租的,到时候能不能再摆出来还不一定呢。”
郎校长见状巴不得多创造点跟全峰接触的机会,希望能借此让他回心转意,便大度地说:“没事,到时候去我们学校比,那场地不随便用吗?那就这么定了!”
校长发话了,马涛自然也没有怨言,正好在省级比赛之前跟这小子比一场,算是热热身也不错。
老卢领着全峰着急忙慌地跑到医院去,这时候医院都下班了,只能挂个急诊先看着。
急诊科坐班的老大夫一见着全峰衣服下面露出来的伤,脸立刻就黑了,见老卢一脸关切地站在旁边,合着他长的也老点,便埋怨老卢:
“你这人怎么当家长的,小孩子跟人打架打成这样,你也不看着点,受了伤肿成这样才知道送医院来,耽误了怎么办?”
老卢规规矩矩地站着挨训,等医生说完了,才赔笑道:“大夫,这是我的学生,跟人家比赛不小心受伤了,我强拉着他来的,要不他还要比呢。”
这医生大约60来岁,慈眉善目的,一听这话,额头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瞪着眼睛把白口罩拽下来,一边用手给全峰检查伤处,一边问道:
“啥比赛?我行医这么多年了,见过跑步磕坏的,见过扔铅球砸着的,你这肋骨下面这么大个印子,咋了,比赛打架啦?”
全峰心说这老医生眼睛倒真毒,便一边斯斯哈哈地让他按伤处,一边笑着说:“没,打拳击来着。”
老医生又转过头训老卢,“你什么老师,这么点孩子打什么拳击,再说了,当我傻啊,拳击拳击,这是人用脚踢出来的印子,啥拳击用脚,你俩跑我这来逗闷子来了,小孩打架不正常吗,再说了,这么大个朱山市,哪有给小孩的拳击比赛,骗我干啥?”
全峰仰头看着老卢,老卢对他苦笑一下,自从86年全国开始放开拳击比赛的限制,响应迅速的地方已经有了相对正规的拳击协会和相应的比赛。
朱山这样的小地方,百姓们对拳击的接受度普遍偏低,大部分人依然认为这是一种野蛮的运动,像泰森这样响当当的人物也只存在于小众爱好者的口中。
这位医生和之前门卫大爷的态度才是这个时间段里,老百姓对拳击真正的态度。
在朱山,学习好了考大学永远是第一位的,体育生、艺术生等等那都是不务正业。
而拳击这项在这片土地上稍显年轻的运动则是不务正业中的不务正业,搞拳击的人基本上与不学无术的好斗分子划等号。
后世虽然拳击在MMA综合格斗的冲击下略显式微,可民众们对它的认知程度却依然是格斗竞技中的领跑者。
这些改变就来自于像老卢这样的先驱者在拳击的蛮荒时代所做的大胆尝试和锐意突破。
全峰再看老卢的眼神当中便多了一些敬意,一想到从这成果的享受者一下子变成了跟老卢这样的人一样的开创者,内心又多了两分激动。
老卢瞧他眼神不对,说道:“你哭啥?刚才比赛的时候也没见你流泪,这会见了医生怎么还哭了?”想了想又说道:“这样也对,你还是多哭点吧,要不然我都以为你不是小孩了。”
老医生给全峰的伤处涂碘酒,说道:“哎,这叫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哪能说哭就哭,小朋友你是不是男子汉啊?”
全峰一个三十七岁的大老爷们被这样哄,刚才好不容易攒的那点感动全都被腻歪回去了,对着医生做了个鬼脸,问道:“医生,我这伤没事吧?”
老头脸一沉:“叫爷爷!没大没小的!”
全峰无奈,只好装着小孩的腔调:“医生……爷爷,我这没伤没事吧?”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皮,这都肿成这样了还叫没事?”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骨头没折吧?”
老医生停下了上药的动作,盯着他看了一会,再次给他涂碘酒的时候改用手掌根部,故意的似的猛力揉搓,停的全峰吱哇乱叫,又挣脱不开,这回可是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老头折磨完了全峰,拍了拍手,把衣服给他放下,得意洋洋地说:“这才像个小孩的样,这伤还不够,还得骨折了才叫没事,怪不得你挨揍呢,这回我给你淤血揉开了,回家拿冰水袋冷敷十分钟,行了,跟你老师走吧,你俩可真够怪的。”
全峰忍着疼给他半鞠了一躬,心说这老头还挺活泼的,跟后世那些因为过度忙碌而变得冷冰冰的大夫还真不一样。
送全峰回家的路上,沉默了一路的老卢突然开口,问他:“小子,你为什么非得就跟他比这一场呢?得个并列冠军不挺好的吗?”
全峰肋间生疼,也不知是让医生揉得,还是孙佳那一脚真有这么厉害,半个身子都火辣辣地难受,自然回答起来也没什么好气:“你以为我真在乎这比赛的冠军啊?”
老卢登时脸通红,可想了想今天的遭遇,重重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跟你个小孩说这个也没啥意义,但是你相信吗,我打拳打不成最好的那个,是因为我学的晚了,可是我将来一定能办成最好的比赛。”
他话音刚路,全峰立刻笃定地说:“我相信你。”
“我知道你不信……什么?”老卢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毕竟他办这么一场比赛所遭得打击便不时常人能想象的,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肯定的话,还是从一个八岁孩子的嘴里听到的,让他有点不敢相信。
“我说我相信你。”全峰放慢脚步,仰着头看老卢的眼睛。
老卢激动得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眼眶竟然也像全峰刚才那样泛起了水气。
全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参加这比赛,还白白挨了这么一下?”
全峰来比赛的原因自然是怕长期没有比赛忘了上擂台的感觉,但是现在,说点善意的谎言去哄一个为了理想全意付出的人也无伤大雅。
老卢仰着脖子假装看了会儿星星,等情绪平静了一些,才说道:“那你又说你不在乎这比赛拿冠军?”
“我确实不在乎啊,”全峰踩着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动作幅度却不敢太大,生怕牵动伤处,“我就是想跟最强的那个打。”
老卢一愣,好像刚认识似的仔细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也该跟你同龄的最强的打啊,你和那小子差着级别呢。”
全峰耸耸肩,“我不在乎,我现在能遇见的最强的家伙就是他了,而且,我就是我同龄人最强的那个,我跟谁打?抽自己大嘴巴?”
老卢无话可说,瞅了他半天,说道:“你可真贫,就算你说的是事实,谦虚点不行吗?”
全峰笑了:“如果陈述事实就是不谦虚,那我就没必要谦虚了。”
……
“你真的只有八岁?”
全峰大言不惭:“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