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峰不是个喜欢小孩的人,但也不至于故意跟一帮孩子治气。
如果他现在还是那具37岁的身体,他可能还会哄这帮孩子玩。
可他们现在不仅是同龄人,而且未来还有可能是进入省队乃至国家队的竞争对手。
所以,他有意挑起队员们对他的敌意,希望在随后的对练中都对他使出全力来,以便他一举在队中站稳脚跟。
也只有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才敢以新人的身份去做这样的事。
张伟光却用略带诧异的瞥他一眼,不知道这新来的小子是狂得没边儿还是傻得冒泡儿,刚一入队就要这样搞事情,跟刚刚在宿舍遇到时,表现出来的沉稳老练的性子完全相反。
他弄不清楚哪个是全峰的本来面目,倒也正好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实力,便不动声色地说:“先吃饭,要打下午安排你们对练。”
说着他又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全峰,后者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听到对练的消息后眉目之间似乎还有些期待的样子。
自决赛时,自己的得意弟子马涛输给了这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野小子之后,张伟光的心情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他当然知道在那场比赛过后,郎校长一定会将展现出非凡水平的全峰纳入麾下。
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件喜忧参半的事儿。
拳击队正处于青黄不接的萧条时代,多年来不见起色的成绩让好的队员异常难找,教练们也纷纷改行跨业去谋新的出路,现在还能坚守在拳击队的也只有他一个正牌教练和他从留校的老队员里挑出来的一个助理教练而已。
而且,他对自己的水平心知肚明,若不是如此,他也早就凭着本事出去找出路了。
全峰这样水平的孩子一来,无异给拳击队注入了新的活力,如果他后期能够打出成绩,带着拳击队从低谷中爬出来,自然会给拳击队带来更多的资源倾斜。
甚至他作为带队主教练以及全峰的直管教练也能连带着出出风头,那就以为着更大的名气和更好的待遇。
这是喜。
可是全峰无论是在比赛中,还是在刚刚的练习中展现出来的实力,都让他吃了一惊。
这孩子根本就不像是什么所谓的天才,他身上的功夫更像是凭着后天的努力刻苦练出来的。
虽然在他的拳路中有那么一丝灵气儿存在,但是那掩盖不住的训练痕迹作为一个专业教练,张伟光不可能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全峰背后肯定还有高人指点,并且水平要远在自己之上。
这正是张伟光忧心的地方,他有些惧怕全峰表现出来的实力让他相形见绌。
一旦队员们发现全峰在大部分技术细节上比他这个当教练的水平还高,那人心就散了,他的队伍就没法儿带了。
并且,如果那个高人一旦被郎校长发现,说不准就要挖到体校来,那个时候就不止是带队难的问题了,就连他主教练的位置都未必能保得住。
可是张伟光是个粗人,他虽然感知到全峰的到来让他的处境有些微妙,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
他只笃信一点,在拳击队就要用拳头说话。
于是他歪打正着地顺了全峰的意,临时安排了这场对练演习,指望着自己哪个队员能站出来,好好地给这新来的小子一个下马威。
毕竟,全峰再怎么说,年龄上跟他的队员们的差距也太大了。
上午的训练课到此为止,张伟光又交待了几句之后喊了解散,队员们双手在腰间拍了一下巴掌以示回应,随后各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宿舍跑。
全峰搞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没头没脑地跟在后面。
先进入宿舍的孩子已经从大门口的台阶上跳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旧式铁饭盒,叮铃咣当地从他身边风一样地跑过。
全峰双脚站定,不再往宿舍里走了。
走也没用,他根本就没准备饭盒。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八岁孩子,遇到这点事就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他一点也不心急,大大方方地等在宿舍门口。
没一会,队里的孩子们也取了各自的饭盒有说有笑地从大门里走出来。
这个时候的小队员之间,竞争还不似在青年队里那般激烈,私下里的关系也就更近一些。
马涛由于实力的关系,备受队员们的追捧,众人将他簇拥在中间,身边是跟他关系最好的薛洪泉,其他三个孩子则跟他们保持着松散地距离。
全峰在社会上早已混的脸皮厚了,全然不顾自己刚刚当着全队的面将薛洪泉气个半死,队员们几乎要对他群起而攻之的事实,腆着一张笑脸迎了上去,“吃饭去啊?咱们一起呗?”
队员们的说笑戛然而止,脚下的步子没停,纷纷瞥他一眼,闷着头向前走。
全峰也不管他们什么态度,橡皮糖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这个年龄的孩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全峰才跟了两步,薛洪泉就绷不住了,回头当胸推过来,全峰侧身一闪让了过去,笑道:“小泉泉,你这是干啥?”
薛洪泉气的暴跳如雷,跳着脚骂他:“你滚开,谁跟你一块儿吃,你再不走我们一起揍你!”
全峰也不生气,瞄了一眼他的饭盔子跟他耍无赖,“你们揍我可就耽误吃饭了,下午锻炼可就没力气,”他顿了顿,眼睛里泛出笑意,“再说,你们也未必打得过我,一帮人一起挨了揍可就丢人了不是?”
薛洪泉这哪还忍得了,冲过来就要揪全峰的衣领子。
全峰端了拳架,踩着步伐,绕出了圈儿,说道:“真来啊,速战速决,完事赶紧吃饭去!”
薛洪泉大叫:“谁跟你一块吃!”
半天没动声色的马涛说话了,“洪泉,你别闹了,赶紧吃饭去,要不下午累死了,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薛洪泉愤愤地哼了一声,转身往马涛的方向走,边走边嘟囔,“我不跟他一起吃,你们谁要跟他吃,我就不跟你们玩了。”
全峰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有的吃就行,咱们一块走吧。”
孩子们没人答应,闷着头急匆匆往食堂的方向赶,薛洪泉一路上频频那眼睛斜楞全峰,全峰只当没看见,一副人畜无害地模样回应他。
薛洪泉气不过,低声对马涛说:“你干嘛让他跟咱们来?”
马涛倒是语气平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他也是拳击队的,以后不还得一起训练呢吗,再说你又打不过他,何必搞那么僵?”
薛洪泉压着嗓子跟他叫:“你才打不过他,又不是我输给他了,你倒是挺大方。”
马涛闻言,抿嘴不说话了,半晌才有说道:“没事,你看他没有饭盒,去了也没用。”
全峰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在耳朵里,适时地插了一句,“还是马涛聪明,我就是想跟你们蹭个饭盒用用,你们吃啥分我点就行了。”
薛洪泉终于逮着机会,趁着这话头嘲笑他:“你是没妈的野孩子吗?出来要饭来了?”
全峰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脸上却还是笑嘻嘻地模样,疼的他眼泪口水一起流,“开玩笑可以,但是掌握着点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