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朱山市背靠朱山建市,如果驾车进城,那么在市郊的主干道上就会在路的北侧见到朱山上特有的红石头。
进入城市之中便会看到在城区的南方还有一座比朱山略矮,植被却明显丰茂得多的山丘。
这座山被朱山人习惯性的叫做后山。
金水河环绕着后山脚蜿蜒而过,在山峰之中的洼地拐了一道大弯儿,也就是朱山人常说的野湖。
野湖身处山峦环抱之中,一到夏季,满山地白杨树掩映在湖泊之上,湖岸边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湖中少不了有野生鲤鱼泛着鳞光闪闪在靠近湖边的水里游弋。
这让野湖成了朱山人消夏避暑的圣地,三五好友或是骑摩托或是徒步而行,穿过后山前的缓坡来到这里野游垂钓。
当然,尽管无论是各所学校的老师还是各位家长,三令五申不准孩子独自来这里玩耍,尤其不准下湖游泳,可语言的力量在大自然的趣味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每年都能传出野湖中又淹死人的新闻。
全峰自小听着这些传闻长大,身边也没有真的见谁去了野湖就回不来,所以一直也没真的当一回事。
可是他知道,野湖说是湖,可是却还是一片活水,又长在山洼里,湖底深不可测,水下有水草缠人,还常常被误传成水中女鬼在捉小孩替命。
不管究竟有没有女鬼,危险性是显而易见的。
全峰相对这种不可控的风险,更喜欢直接面对表露在外的危险,也就从来不主动去这样的地方。
他相信像矮子那样胆小的孩子,更加不可能独自去湖边游泳。
矮子是昨天下午训练之后不见的,那时候天色将晚,落日红霞铺满操场,没多时天就黑了下来,天黑之后的后山树影绰绰,再加上那些闹鬼的传闻,他怎么可能会去那里。
他看到张伟光被黄老太缠得没了耐性,手上逐渐加了力道,动作中竟然有些推搡的意味。
全峰暗道这张伟光的性格有些过于粗糙了,甚至有些烂泥扶不上墙。
那黄老太言语间说的蹊跷,怎么能如此武断地对待她呢。
全峰丢下正在偷懒的队友们,快步追上张伟光,一扯他的袖子,张伟光回头见是他,语气不善地责备道:“你怎么又来了?赶紧滚回去训练,你也想挨踢了?”
没等全峰说话,那老太听了这话竟又突然发起疯来,扯着张伟光的衣襟打摆子,“你踢我孙子了?我孙子是不是你踢死的?”
“死”字一出口,全峰背后冒了一股冷汗,他赶紧使劲拽了张伟光的胳膊一下,将他的耳朵拖在自己嘴边,轻声说道:“教练,你别这么对她,我看你还是问清楚了好,她说矮子去游泳了,又说他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你觉得矮子到底会游泳吗?”
全峰这话终于给张伟光提了醒,看着他脸上变颜变色,终于露出了恐怖的表情,连忙换了一副态度,柔声对黄老太说道:“黄大婶,你不是说有人看着你家孙子去后山游泳了吗?你咋不去那找他?”
全峰一扶额头,暗骂张伟光个蠢货,这老太太七老八十,平路都走不利索,还敢爬山?怕是孙子没找回来,自己先挂树上了。
他恨不得一脚踢死张伟光,扯了他一把,给了他个凌厉的眼神,他自从穿回童年之后还从来没这样看过别人,倒是原来他手下的员工犯错时被他看这么一眼就浑身打哆嗦。
生怕他扣工钱。
张伟光的工钱他可扣不了,可这一下也还是起了点作用,张伟光让开一边,听全峰跟老太太说:“大娘,你别着急,您孙子是我们的队友,我们不会不管他的,要不您先回家等等,我们去帮你找找?”
张伟光拽他,欺负老太太有点耳背,当面压着声音说:“你扯什么淡,咱们哪有功夫干这个事儿?”
哪知道老太太却说:“我不回家,孙子不在了,我没有家……”
全峰也顾不得教练和学员的关系了,直接对着张伟光怒目而视,摊开手掌对着老太太抖了两抖,意思这烂摊子都这样了,他怎么还能想法撇关系呢?
张伟光焦头烂额,巴不得这事儿赶紧结束,便仰着下巴抖了两下脑袋,算是答应下来去找矮子。
全峰见他终于开窍了,便招呼队员们过来集合,趁着太阳刚要偏西,天光大亮,早点上山看个究竟。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队友,哪怕再与矮子关系不密,队员们一听上山找人,各个跃跃欲试起来。
对他们来说,能合情合理地逃避训练就算得了便宜,更何况去的地点还是后山。
即便入秋以后山上景色日渐萧条,可终归还有满山黄叶可赏,总比在训练馆里面对着速度球、破拳套要强上百倍。
可难办的反倒是黄老太,这老太太腿脚不灵便,却偏要跟着一起上山找孙子,张伟光无奈之下,借了体校的大巴车来装人。
结果这一下反倒惊动了其他训练队的队员们,体育生的热心是发自骨子里的,一听说有校友在山上失踪了,纷纷放弃了训练加入到找人的队伍中来。
张伟光索性挑了一些精壮干练的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反复要求他们到了山上不准逞强,一切听命令行事,发现了情况立刻回来通报,不准擅自行动之后,才放他们上车。
大巴装了满满一车人,沿着环城公路一路飞驰,不多时便进了后山的地界,将车停在半山腰简陋地停车场上,众人留下司机和老太看车,步行向野湖行进。
众人三点半左右到了野湖,都是本地孩子,对这里的草木也都熟悉得七七八八,便四散开来满山呼喊矮子的大名。
全峰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跟他同屋住了两个星期的孩子叫做黄崇杨。
体校出来的孩子精力无限,在山林中上上下下的飞奔穿梭,几乎是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偶尔碰上两个路人,向他们一打听,也都摇头说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夕阳逐渐靠近山头,学生们的热情也早被一无所获的忙碌消磨殆尽,听到大巴车上熟悉的喇叭声响起,便只好略带沮丧地打道回府。
全峰在湖边绕了两圈,湖面上微风拂过,掀起一阵波光,平静地湖水隐藏着的东西根本无法看透。
他也同样一无所获。
回到大巴车上,张伟光没等他屁股坐稳,怒气就已经挂在脸上,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跑过来质问全峰:“都是你出的主意,白白折腾一下午!上什么山,你搞这么大动静满意了?这回算你秋游来了是吧?”
全峰三十七岁的灵魂没功夫跟他治气,坐在座位上盯着经过一番折腾,精气神大损的黄老太出神。
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现,知道到底还是自己在匆忙中疏忽了关键的信息,便挤开拦着过道的张伟光,在黄老太身边蹲下,问道:“老奶奶,谁跟你说你孙子在野湖里游泳来着?”
黄老太眼中的神采黯淡,有气无力地说:“好多人都说呢,早上出早市的老胡就说他在湖里看着小杨在游泳,咋劝都不回来哩。”
“那后来他们没说他往哪游了?”
“说了,他们说好多人一起下水才把他带回来,让好心的警察领回去找他爸妈去了,我就不信,这孩子一直在学校乖乖的,去找他爸妈也得跟我说一声儿啊是不?我寻思我得去学校找找他,要去我俩一起去……”
话说到这事情全明白了,全峰眼神复杂地望着张伟光。
张伟光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僵硬地对司机说道:“师傅,咱们去后山这最近的派出所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