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一辆光复牌两厢轿车。大红色,亮得炫目。在公路上如同一团疾驰的火,扬起的烟尘比刚才路过的大货车还要高。
李清焰知道整个北山市大概只有一辆这种车。并非它十分昂贵,而是因为该款车型已经停产四十多年了。就连“光复”这个牌子也因为旧王朝最后的残余在二战初期覆灭而消失了。
“一会儿见到的人可能不属于这个社会的主流。”李清焰在逐渐变大的轰鸣声中说,“少说话就可以了。”
少女略茫然地嗯了一声。
车子一个漂亮的甩尾、停下。方向由出城变为进城。
一个拥有火红色头发的年轻人立即跳出来,大声嚷嚷:“焰哥,啥事儿?听说有人找你不痛快?他妈的人呢?”
眼睛一扫看到杨桃,又叫:“欸?这个妹妹是谁?漂亮啊!”
杨桃注意到这个长脸年轻人的腕上也有手环。
“先上车。”李清焰拍拍他的肩膀,简短地说。
年轻人很听话,立即又钻回去。但嘴巴可没停。在李清焰和杨桃上车的时候又自顾自地唠叨一大堆——
“老严叫我来的!”
“昨晚红帮那些犊子说逮着你了,说非把你带走、有旧账要算,叫老严别管。这他妈能不管吗?我上午知道信儿就要来接你。你看——老严给我的。”
说话的功夫已经发动车子,杨桃一瞬间被惯性压在后座的椅背上。
而他从内兜里掏出来的是一柄转轮手枪。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样式。
李清焰在副驾驶上笑笑:“我已经搞定了。红帮的人倒霉,在检查站遇着个五级修士。一照面,差不多全死光了。”
“大黑牛呢?”
“倒没死。”
“真他妈可惜。”
“吕不休,少说点脏话。”
年轻人咧嘴一笑:“哦。我这不是着急吗。他妈的。”
杨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吕不休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又瞥李清焰,坏笑:“焰哥,这妹妹……”
“真是我妹妹。”李清焰认真地说。
“哎??”吕不休拖长声音表示惊讶与疑惑,“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你还能有妹妹!?我看她是个人哪?”
李清焰笑笑:“我以前在荒地上的时候,有一天被城防军剿匪的小队和那些人冲散了。跑到五四农场。有对夫妻照顾了我几天,把风头躲过去了。”
“哦哦哦哦哦……”吕不休一拍方向盘,“我记得这事儿,你说过!”
李清焰又叹口气,从后视镜看杨桃:“她爸妈现在都不在了。”
“懂了!焰哥你高义!这个!”吕不休竖起大拇指,“妹妹你放心,你是焰哥妹妹就是我妹妹。以后也管我叫哥!”
杨桃现在明白李清焰之前在检查站说的那句“我从不说谎”是什么意思了。
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吕哥。”
吕不休眉开眼笑:“得,我也有妹妹了。”
车速奇快,车子本身却不大颠簸。只一会儿的功夫车窗两旁就开始出现建筑群。起初是大片平房,然后是老旧的二层三层四层楼。等到吕不休将车速降下的时候,路上的车子已经越来越多了。
杨桃渐渐体会到城里的街道与农场生活区里街道的不同。城里的要更脏、更吵一些,但也更繁华一些。这里该是城市边缘,而远处淡青色的高大建筑群还未露出真容——她第一次体会到共和国最大的城市、北山市,究竟有多大了。
等终于驶入繁华热闹的城区,道路也变得更干净、能看到两旁茂密绿植与之后的高楼时,杨桃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竟然真地跑到北山市来了。仅仅一天的功夫,五四农场却仿佛成了遥远的记忆。
她忍不住凑到车窗边向外看,觉得一切都很新鲜。路上的男男女女穿衣风格与农场里的人有明显不同。她觉得自己看到的好几个女孩子都像是电视里的“明星”。
而后她忽然意识到从前只能在农场里看新闻,但如今她来到新闻发生的地方了。
接着,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高度紧绷的情绪一旦略微放松,疲惫饥渴缺少睡眠的身体就自行接过控制权。
被惊醒是因为急刹车。她歪在后座上睡觉,清醒过来时觉得头晕眼花。然后听到吕不休在大骂:“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
再有李清焰的声音:“不休,好了。”
车外吵吵嚷嚷,似乎有好几个人在说话,还有别的车子鸣笛的声音。杨桃心里发慌,赶紧爬起来扒在车窗上看。
车歪着停在一个三岔路口,有一半冲上人行道。但没磕着。前面停了一辆银色小面包。
是这辆车忽然刹住,吕不休险些追尾。
面包车的车主是个饱经风霜的女人,下了车先瞪起眼睛瞧自己的车子磕坏了没。吕不休这才记起也去检查自己的爱车。
李清焰看看车窗里杨桃露出一半的那张脸,示意她别出来。而后走到面包车前面。
在这辆车忽然刹住之前,他似乎看到闪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但速度很快,他又在想别的事,就并没有留心。
然后他看到路面上有一个坑——脸盆大小。里面在冒白气,发出“嘶嘶”的声音。
路被堵住了,已经有五六个人聚过来。有人凑近了探头往里面一瞧,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陨石吗?!”
李清焰站在他们身后,但也看得清楚。他觉得的确该是陨石。
拳头大小,还有暗红色的光,砸进路面十来公分。
他就在心里略松了口气——看起来是意外。其实打进城开始他就在提防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然而眼下的状况显然并非人为。如果是修行人或者不受控的妖族做的,该可以在这块石头上觉察异常——会有灵力残留。某些手段可以将残留减少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但绝对骗不过他的敏锐感知。
这时面包车的车主也凑过来、挤进人群。看到那东西脸色发白,直念“慈悲慈悲”。要是她反应再慢点儿,就被这东西砸死了。
可李清焰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沉。
哪里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