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十五年没有广邀宾客的镇远侯府,今日中门大开,以最高规格迎接着贵人们的到来。
为了表示尊重,老侯爷特意命世子在大门口充当门子,务必要让老兄弟们感受到侯府的热情和诚意。
顾子轩出事以后,顾伟奇便换掉了伺候世子的丫鬟家丁,如今在顾子轩跟前听用的家丁名唤五福,乃顾子轩亲自挑选。
六月的天,毒辣的日头早早地散发光和热,顾子轩穿着厚重的礼服,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
扯开了领口,顾子轩喃喃道:“这群老货还有没有时间观念,这都快十一点了,本世子大病初愈不能太辛苦的,不讲究啊。”
五福马上讲究地递过一碗老井冰过的银耳汤,取过了扇子呼啦啦地摇起来。
暗暗点头,顾子轩喝光了银耳汤,满足地笑道:“五福啊,咱们这是在迎宾,这吃喝打扇的做派,世伯们看见了会说咱们侯府不体面得。”
五福不跌道:“少爷这话说得,满京师打听去,谁不知道咱们世子爷人长得俊,学识好,还尊敬师长孝敬老侯爷?
您往咱门口一站,这就是咱们侯府最大的体面,哦不,是京师最大的体面!”
顾子轩责备道:“你小子就是太实在,净说实话,如今这个世道,你这样会吃亏的。”
五福立即反省道:“少爷教训的是,五福今后一定努力发现一些少爷的缺点,不过这辈子估计完成不了任务喽。”
主仆俩一时无比惆怅,感慨间却见一队人马行来。人数不多,一辆马车五位骑士,但清一色高头大马,马车华贵,气势非凡。
五福机警地道:“少爷,生意来了。”
顾子轩瞬间打起了精神,快步迎上前去,跟打头的骑士抱拳招呼道:“朱兄,好久不见。”
那骑士正是成国公世子朱虞啸,小公爷领着一众骑士下马,还礼道:“顾兄,多日不见顾兄风采更胜往昔啊。小弟欣闻顾兄一飞冲天喜不自胜,特意陪同家父专程祝贺,恭喜了。”
哎哟讲究人啊,顾子轩喜道:“同喜同喜,祝贺不敢当,只要朱兄和世伯今儿人能来,顾家上下便是最大的欣喜。至于礼物什么的就算了啊,见外!”
朱虞啸不快道:“朱兄当真见外了,既是贺喜岂能没有贺仪?”
这话说得,顾子轩搓手羞涩道:“那怎么好意思,如此岂非让朱兄破费了?”
“哪里的话,顺手的事儿不破费,拿过来。”朱虞啸悠然招呼一名骑士,取过了一块红布包裹的长条,分量似乎不轻。
讲究啊,这一刻,顾子轩有些后悔同意老顾和老姚的计划了。面对如此上道的世伯,怎么能那么直接呢,人心都是肉长的,顾家的困难落在大家伙儿眼中,这不成国公府已经仗义援手了吗。
老顾还是太冲动了,不讲究。
心头畅快,顾子轩拉开了五福,亲自接过红布长条,入手竟然沉甸甸的,有搞头啊。
古人就是麻烦,顾子轩一边拉扯红布,一边笑吟吟道:“朱兄和世伯有心了,要不咱们一起看看朱兄的心意?”
朱虞啸乐道:“正该如此。”
“谦虚”地功夫,顾子轩已经扯掉了红布,一块黑木长匾显露出来。
男儿当自强!
赫然五个苍(鬼)劲(画)有(桃)力(符)的大字,闪瞎了几双钛合金狗眼。
什么情况,那个儿字还是没有部首的简体字,这尼玛……分明是自己的笔迹好吗?
这个老姚,为了显摆世子的成果,特意拓印了手书附上,如今倒好,人家打脸都不用找路边社收集资料。
顾子轩僵硬还残存着笑意的脸,并没有打消朱虞啸的热情:“朱兄,这块匾如何,没有堕了朱兄手迹的神髓吧?”
这尼玛就是你们的心意,说好的仗义援手呢?
马车里蓦然传出一声长笑:“哇哈哈哈,世侄啊,老夫的这份贺仪可还满意?”
白胖和蔼地成国公爷朱纪成在朱虞啸地搀扶下,春风满面地走下马车。
这对父子够嚣张啊,顾子轩咬了咬牙,这是要……逼良为娼呢!
深呼吸,重复三遍,顾子轩以手覆面缓缓滑过,朱家父子再看时,顾小侯爷已然笑容如春热情洋溢。
“满意,如何能不满意,世伯大驾光临顾家,小侄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都透着满意呢。五福啊,好好招待老公爷和世子,这可是贵客,老公爷已经十年没有来咱家串门儿咯,可不敢怠慢。
世伯,朱兄,今日人多事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说完拱手一揖,头也不回地回府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朱家父子。
老公爷使劲儿扯了扯胡须,呼痛不已道:“没做梦啊,小王八蛋如此客气,难道转性子了?
虞啸啊,为父这心里,不踏实。”
我也不踏实啊,朱虞啸沉声道:“子轩这是高兴呢,父亲不必忧心,这毕竟是镇远侯府,即便顾侯爷如何狂放不羁,也不会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五福不乐意了:“世子爷这话说得,您打听打听去,咱们镇远侯府助人为乐、锄强扶弱、门风严正、满门忠烈,在京师那是有口皆碑啊。
您即便打死小的都好,可不能凭白污我侯府清白!”
……
甩掉了迎宾的差使,顾子轩杀气腾腾地回到中堂,大喊道:“爹,成国公已到,他要你亲自相迎。赶紧的,跟你老伙计叙旧去吧。”
老顾正和姚崇古议事呢,大怒道:“老匹夫竟敢指使老夫?老子这就去打折老匹夫的腿,在老子的地盘儿撒野,看把他能的……”
姚崇古急道:“冷静啊老爷,贺仪,贺仪啊!”
贺仪两字如同魔力持身,老顾瞬间满面春风道:“老姚啊,说啥贺仪呢,咱们侯府的作风你还不知道吗?轩儿总结得很好嘛,以德服人,哈哈。
瞧死胖子这矫情的劲儿,得,老夫亲自迎他便是。”
以德服人的顾侯爷足下生风地去了,留下淡定的姚崇古。
顾子轩大恨道:“欺人太甚!这群不要脸的东西,不把他们大卸八块,我誓不为人!”
姚崇古端起了热茶,吹散了茶沫儿无比滋润地轻啜一口道:“世子啊,今儿个是咱们侯府的大日子,凡事得冷静。
正所谓每逢大事有静气,那才是成大事的做派。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正经,就算天塌了,不还有个儿高的顶着吗。
呵呵,莫非还有不开眼的东西欺负到咱们府上来不成?”
顾子轩面无表情道:“成国公府送了一块黑匾!”
这话宛若五雷轰顶,震得姚崇古洒出了一溜儿茶水,颤声儿道:“就一块匾?”
“就一块匾!”
“没有礼单,也没有礼盒?”
“就一块匾!”
“镶金还是镀银的?”
“就一块破黑木匾!”
“啪”
茶盏碎了,姚崇古一跃而起杀气滔天道:“老爷的狼牙棒呢?朱老匹夫欺人太甚,留着两条腿也是糟蹋粮食!”
“冷静啊姚叔,每逢大事有静气,您是成大事的人呐!”
“打折老匹夫的腿便是最大的事!”
……
不收藏、不投推荐票者,当心老姚打断腿,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