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政治影响,无论皇帝还是众臣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议传唤太子。
三司会审的场面,并不适用于太子,一旦这边有了最终结果,涉及太子的事项自然有皇帝和大佬们头疼。
顾伟奇大喝道:“何须多言!本侯倒要看看,周程这个畜生能够如何构陷本侯!”
左都御史张问达喝道:“镇远侯,问询之时回答问题即可,休要发表与案情无关的言语!”
张问达负有纠核之权,顾伟奇对他不爽却无言以对。
周程眼神闪过一丝疯狂,毫不犹豫道:“但凭部堂问询,下官当知无不言如实相告!”
顾子轩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错过三司和周程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周克缵眯眼道:“当事人等闲话勿叙!周千户,你可知道控告镇远侯与东宫私相授受,便要提交镇远侯与东宫双方来往关联的证物!
若是镇远侯或者东宫单方面向对方示好,或是另外一方并无回应的物证,那并不能作数!”
还算严谨,顾子轩暗赞不已,若是没有双方互动的证据,单凭一方提交的证据就能定案,那就太儿戏了,比如往东宫的僻静院落里扔上一些金刀、令箭、盔甲等奇怪物件,简直不要太容易。
刘瑾当年就是这么没的,不过那是武宗和大臣都要他死,否则这些东西也不能要了刘瑾的命。
如今老顾和太子,一个是皇帝的爱将,一个是虽然不受皇帝待见,却不能不把他放在东宫的太子。
皇帝内心深处对顾伟奇的变节仍有质疑,朝臣一条心也要保证太子无恙,因此周可缵特意提及物证成立的前提。
周程熬过了非人的伤痛,情绪已经渐渐冷静,他侃侃而谈道:“部堂明鉴,下官提交的证物,的确是指挥大人与东宫之间隐藏最深的秘密,诸位大人看了证物自有公断!”
他处变不惊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满朝君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贾继春的情绪被周程的冷静感染,激动的情绪稍稍舒缓。
脑袋疼啊,周克缵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是镇远侯与东宫最隐秘的物件,又怎会落入你手?
据本部堂所知,腾骧卫之中,王淮才是镇远侯最信任之人,如若镇远侯与东宫勾连,此证物应该交由王淮经手才是,你又从何得到证物?”
顾子轩笑了,这位周尚书兜兜转转绝口不问证物是何物,也不让周程直接提交证物,而是纠缠于周程如何得到证物,很明显,这位是坚定的太子党,至于是东林还是四党抑或中立势力,目前还难以结论。
他能想到其中猫腻,贾继春这位混迹朝廷多年的老油条自然不会落后。
贾大人立即亢声反对:“部堂大人,此案要害在于镇远侯是否与东宫勾连!要弄明白这一点,只要周千户呈上证物,经三司验证真伪后即可。
周千户是否镇远侯心腹,他因何而得到证物,这并非本案之核心。
即便证物的来路存疑,或者周千户以非常手段得到证物,有司自会严办。
部堂以为下官所言然否?”
顾子轩……
顾伟奇……
百官……
贾继春一个死喷子,毫无逻辑为喷而喷才是拿手本事,一言祭出彻底封死周克缵的乾坤大挪移神功,这算怎么一回事?
不怕喷子没文化,就怕喷子准备足啊。
不过,他仍然低估了领导的能力,左都御史张问达怒道:“住口!三司当面,未得问询不得发言,贾大人,你若再犯,这大汉将军便是为你而设!”
好嘛,喷子会推理不要紧,不过……领导不采纳,依旧然并卵!
顾伟奇从始至终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样,顾子轩却是喜上眉梢,打官司有自己人的感觉就是爽。
贾继春已经豁出了身家性命无路可退,大怒之下哪里认得左都御史的威风。
他怒发冲冠就要据理而争,蓦然间一道不可质疑的声音却是给了他强而有力的支持。
“周爱卿,朕以为这位给事中言之有理,朕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听你们废话,贵妃现在依然不曾醒转,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万历看破了三司主官的企图,这让他怒火中烧,这群混账对那个逆子如此忠心不二吗,朕还坐在这里呢,他们竟敢如此公然袒护。
若是朕没有坐镇,你们莫非要指鹿为马!
周克缵等人猛然醒悟自己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他们忽略了皇帝的感受,而最终掌握裁判权的人却是皇帝。
这水没办法划了,瞅了瞅皇帝铁青的脸,周克缵只得面无表情道:“臣拜谢陛下训示。
周千户,呈上证物吧!”
周程、贾继春大喜过望,灰暗绝望的人生重见阳光,满朝大臣都与我们作对不要紧,咱们至少有皇帝力挺,这就足够了。
顾子轩的心情也是晴转多云,万历原本有所保留的质疑态度,如今被满朝君臣的态度激怒了,这不好办啊……
所有人都无比紧张地死死盯着周程,从未享受过如此礼遇的周千户再度紧张起来,但他依旧坚定地从袖口掏出了两只……瓷瓶!
尼玛……这又是什么鬼?
顾子轩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周程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摸出了两瓶媚药!
更要命的是,这两只小瓷瓶无比眼熟,这不会是……
顾子轩不可思议地看着老顾,这一刻父子二人狐疑地大眼瞪小眼,老顾心思电转,顷刻间已经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贾继春密切关注着顾伟奇父子的动静,他们的反应顿时让贾大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顾伟奇不知道,他的反应被所有的人以慢镜头捕捉,瓷瓶咋现的瞬间,他的表现已经让万历和众臣的心跌到了谷底。
孙承宗眼前一黑,不能够啊……
众人如丧考妣的表情,让贾继春士气大振,他高呼道:“周千户,你所呈何物啊?”
周程将两只瓷瓶递给了取证的大汉将军,淡淡道:“此物,便是指挥大人献给东宫的房中媚药,一瓶名为‘仙女一夜吟’,一瓶名为‘旱苗喜雨露’!”
顾伟奇瞬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实锤了,果然是镇远侯所为!
万历锥心彻骨地怒视着顾伟奇,众臣吃人的眼神交织成天罗地网,恨不能撕碎了他。
这个败类,他怎能这样无耻,自己寻死就好,偏偏要拉太子下水!
此前或爱屋及乌,或迫不得已,一门心思琢磨着保下顾伟奇的大臣们,此时纷纷琢磨着如何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镇远侯一个人死就好,尽量把东宫的伤害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