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聪目明的王公公和英国公已经听明白了,先前那阵排山倒海得动静,与右上所将校们呼喊的口号是一致的,这个发现让二人大喜过望。
至此,英国公已经彻底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顾子轩给四党,准确地说是给方从哲、何宗彦挖了个天坑,玄机估摸着就着落在那块巨大的红布背后。
小崽子还真是敢想敢干呐,直接就对首辅出手全然不顾由此引起的后果,以及朝局变化引起的连锁反应。
英国公暗自苦笑,难怪勋贵这么多年玩不过文官,论资源勋贵也不算太差,加之还有皇帝的有心支持,可为何百年时光中,勋贵依旧被文官压得喘不过气呢?
仔细想了想,英国公发现勋贵缺少了文官的那股子光棍气质,文官没有世袭的待遇,为了上位可以不要脸不要命。
而勋贵由于退路宽阔,即便不能掌握朝政也能做米虫享尽荣华,关键时刻没人愿意和文官拼刺刀。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以武立身的勋贵竟然不敢与文官比狠……
想透了吃亏的根由,英国公对顾子轩愈发不解了,小崽子身为镇远侯府的世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虽然玩世不恭好勇斗狠,但他如此与方从哲死磕,动机何在呢。
顾家虽然烜赫一时,不过在东南沿海并无太大的利益,费尽力气搬倒了方从哲和浙党,最后获益最大的反而是几位国公和世侯,他脑子坏掉了?
感受到张维迎困惑的目光,顾子轩对他还以一个坚定而坦荡的笑容,老人家更懵逼了。
……
与勋贵内廷这边欢呼雀跃相反,文官那边则是个个面色铁青,皇帝释放的信号非常不友好!
不爽归不爽,他们只能先憋着,毕竟现在皇帝带头以爱大明爱生活的名义嗨,他们这些平日里个个声称以治国平天下为抱负的大员们,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拆皇帝的台,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方、何两位大佬心头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这尼玛严重不按剧本出牌啊,说好的抓贼抓赃呢?
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都觉得必须要打断顾子轩邀宠的套路,否则任他继续这么搞下去,天知道还能闹出什么样的马屁花样,到那个时候想当场搞死顾子轩可就太难了。
待欢呼结束以后,何宗彦冷冷道:“故弄玄虚蒙蔽圣聪,任你千般狡诈终究逃不得反旗之事,现在圣驾已临,也是时候让满朝诸公看看尔等大逆不道的本来面目了!”
王安也对万历卖惨道:“陛下,事到如今也是时候让某些人的真实面目大白于天下咯,奴婢为了这一刻可是等得好苦啊……”
顾子轩怜悯地看着何宗彦,见过争风吃醋的,还没见过抢着送死的,既然你的人生已经毫无亮点活得不耐烦了,那就让右上所的兄弟们送你一程吧。
他一脸沉痛道:“何大人说得不错,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即便平日里遮掩得再好,到得最后终会露出本来面目。
常远、杜洲,开始吧。”
常、杜二人嚓一声还刀入鞘,所有将校也同时收刀,然后轰轰轰轰大踏步分列,将队伍让开了一条巨大的通道直达那块巨大的红布。
在万历和众臣凛然的目光中,常远向左、杜洲向右,刺啦一声扯下了红布。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革命无罪”与“造反有理”之间间距遥远,相隔大约有两米的距离,其上依然覆盖着另一块红布。
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八个明晃晃的大字如同八柄锋寒的长剑刺入了勋贵和内廷诸人的心脏,东林大员们也是面色煞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这回可是被他连累惨了。
万历也是死死攥紧了拳头缓缓阖上了眼,这个畜生,既然都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又何必惺惺作态,还指使将校大呼爱国口号呢。
看着这几个刺目的标语,万历只觉得方才有多么的热血沸腾,现在就有多么的尴尬打脸。
对于皇帝而言,全国各地无论何时出现了造反事件,那都是堪比头顶青青草原的耻辱和危机,更何况还是在眼皮子底下亲眼见证!
四党中人却是欣喜若狂,终于到了扭转局势的关键时刻了,任你千般粉饰,到头来也逃不得大明的王法如炉,若不趁此机会搞死姓顾的,咱们也妄自混了几十年朝堂!
何宗彦一马当先大喝道:“大胆逆贼,军营之中公然煽动士卒造反,置陛下和百官于死境,论罪当凌迟处死并夷灭三族!
陛下,臣恳请将此僚立即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四党众臣立即山呼应和道:“臣等恳请陛下诛杀逆贼明正典刑!”
……
宽阔的校场中一时回荡着请求诛杀逆贼的口号,万历脸色阴晴不定,他幽幽地抬头看天……
自从顾家的小崽子搅合进朝局以后,朕抬头看天的时候变得格外的多,可惜也没有治好陈年的颈椎病。
顾子轩打量着众人如同绊翻了七色酱缸的面色,哈哈大笑道:“何侍郎当真好记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阁老此前可是一力主张将下官交由刑部有司审理。
现在已经不需要司法部门按程序处理,直接就能当场明正典刑了吗?”
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即便是方从哲万年王八的性子也受不得,方阁老冷冷道:“谋逆要犯,罪大恶极,按大明律无需审判可当场诛杀!”
听到这句杀气腾腾的话,顾子轩似乎松了口气,淡淡道:“罪大恶极就能当场诛杀无需审判,是这个意思对吧?”
方从哲眼皮子跳了跳,纠正道:“依照大明律,合该如此!”
顾子轩也抬头看了看天,幽幽道:“我明白了,只要是罪大恶极,而大明律也允许,就能当场诛杀无需审判,我理解得还有遗漏吗?”
众人……
你他娘的都要上路了还在纠结早死还是晚死,有意义吗?
顾子轩定定地盯着万历,目光迥然道:“陛下,方阁老的话可做得准么?”
万历睁开了眼,打量着这个让自己寄予厚望的后起之秀,心思电转过后,他语气沉重道:“不错,大明律之下无冤魂,若是有谁犯了铁律,朕也保不得他!”
老头子果然上道啊,顾子轩对万历报以知音的微笑,然后淡淡道:“陛下金口玉律,臣也就放心了,既然如此,臣已无话可说,定然坚决执行陛下的指示!
……常远、杜洲,这就让方阁老看一看将士们的心声,让他走得安心一些,扯布!”
话音落地,八个大字之上覆盖的红布也被一并扯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之上露出了“杨镐误国湖州窃政”八个大字。
这八个大字依然间隔两米左右,与先前的反动口号组成了新的标语,合起来就是“杨镐误国革命无罪”“湖州窃政造反有理”!
到这个时候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顾子轩挖的天坑竟然是针对杨镐、方从哲两位大佬,这二人一为辽东经略,其手握重兵为封疆大吏之首,一为当朝首辅,执四党之牛耳,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威风八面。
顾子轩这个疯子竟然摆明了刀枪要跟这两个当今朝廷最牛逼的人物死磕,众人只觉得三观破碎亮瞎了狗眼,从某种意义而言,这比拉一块空泛的反旗后果还要严重!
顾家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这位小侯爷如此想不开而花样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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