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尘土。
伫立在地面上的荒凉的高高的岩石山。
它们就像是从地面上向上生长的一根根高耸如云的蘑菇,带着西荒特有的铁红色。
四周枯骨堆积,了无生气。
一群覆甲的战士倒在泥土之中,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上空传来的振翅声。
噗哒。
噗哒。
那群令人充满了敬畏之心的长着巨大翅膀的风翼人如同苍鹰在头顶上盘旋着。
随时都有可能从空中飞坠而下,用手中的长叉取走她们的性命。
“将军。”一个士兵气息微弱地说着话,瞳孔逐渐涣散。
“别放弃,至少,我们还有希望。”
披甲的将军用双手握住旗杆,从地面上勉励支撑起身体。
奈何体力不支又倒了下去。
她的双手紧握着那被斜插入土的大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是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只是本能地握着旗杆。
上面一面残破的旗帜在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旗帜之上,绘制着星月图案。
三星一月,伊特奈尔的象征。
即使嘴上有着安慰别人的仁慈,但是她内心深处也知道——
她们撑不了多久,也许两天。
也许今夜。
在断绝了归路,没有了粮食和水源之后,她们只能等死。
而上空盘旋的秃鹫还没有对她们发动攻击,完全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年轻大公,为她们争取了时间。
但也有可能,她已经死在风翼人的营地里面。
到那时,她们的死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正是这时,头顶上的光线猛地一暗。
将军漠然地抬起头来。
在巨大的暗红色的日轮之下,出现了一个张着翅膀的黑影。
那道黑影盘旋而下。
直到她看清了那个怪物——
鹰头狮身的怪物。
风翼人的坐骑。
砰地一声,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人。
将军看着对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回家了。沙洛姆。”
对方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对她伸出了一只右手。
……
记忆闪回。
黑夜渐亮。
云收雨歇。
沙洛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国王陛下,年轻的她和年老的她重合到了一起。
“你怎么想,沙洛姆?”
奥利维亚坐在台阶上,向着她伸出了手。
雨水顺着她的手掌一路流淌。
沙洛姆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只手。
拇指的尾端还留着一道深刻的疤痕。
衣袖向后折起,露出带着细纹的手腕。
它就在自己的面前,如同很久之前在西荒时那样。
它就像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束光,照亮整个世界。
就像此时此刻——
黑暗渐渐退去,一抹曙光照亮了天空。
国王食指上的那颗硕大的玫瑰红宝石戒指闪闪发亮。
沙洛姆苦涩地笑了笑。
说好的十分钟,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太长时间。
她的视线落到旁边姬玛的身上。
她的长子,未来的夕岩领大公,现任国王近卫的先锋官,跟她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
“所以你早就选好了。”
这一次,沙洛姆用的是肯定句。
“是的。”姬玛咬着下唇,倔强地将目光迎向她。
“很好。我为你骄傲。”沙洛姆淡淡地说到。
殷红的阳光倾泻下来,落到她的身上,将头发和半个身体晕染成昏黄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有些轻松和释然。
“我已经老了。不该阻挡,也无法阻挡新鲜事物更替的步伐。”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会议室中罗宾有关于历史车轮的说法,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一切抵抗未来发展的,都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不,沙洛姆,你可以跟我,跟我们和整个王国坐上这列马车。你有能力,有手段,你仁慈智慧,你的人民热爱你。我需要你,王国需要你。”
奥利维亚说到。
“有姬玛就够了。”沙洛姆笑了起来。
笑得那么轻松,那么自然,仿佛卸掉了身上的所有束缚。
“我老了,落后的旧事物就应该被新的充满生机的力量所取代。”
她伸出手来,拍拍姬玛的肩膀。
“想做什么就去做,遵从自己的内心。”
“别像我一样。畏首畏尾。”
“母亲……”姬玛的眼眶有些湿润。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夕岩领的主人。”
沙洛姆退开一步,斩钉截铁地说到。
在她的身后,士兵和刺杀国王的精锐们都没有说话,如同石化了一般。
“沙洛姆,别……”
奥利维亚看到她脸上的决绝神情,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她从石阶上站了起来,脸上有些动容。
“作为一个伊特耐尔人,我支持您做的决定,陛下。”沙洛姆淡淡地说到。
“作为前夕岩领大公,我愿意牺牲家族的利益来成全您,成全王国的未来,真的,心甘情愿,陛下。”
“沙洛姆!”奥利维亚义正言辞地打断她,向她伸出手,“别做傻事!”
沙洛姆的身体向后退开一步,躲开了奥利维亚的手掌。
“作为沙洛姆,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体,我还有一件事情得完成。”
沙洛姆恬淡地笑了起来,拔剑而出。
“我要还奥佳一个人情。”
她帮助过我,救援过夕岩领。
为了大公们的未来,我砍下了她的人头。
所以,这一剑,是我还她的!
沙洛姆掣肘向后,挺着右手的阔剑,对准了奥利维亚的心窝。
再见了……
我所爱的一切。
她微笑着,后腿发力,向前扑出。
“陛下!”
所有人的脸色突然一变。
……
“噗。”
利刃穿透血肉发出的破败声。
沙洛姆跟面前的人交叠在一起——
她的女儿,姬玛在危急时刻,挺身挡到了国王面前。
一柄银剑从沙洛姆的胸膛没入,从后背穿出。
“很好。”
她的嘴角挂着笑,瞳孔开始涣散。
生命流逝的感觉。
姬玛的身体颤动不已,带动着依靠在她肩膀上的沙洛姆一起微微震动着。
眼泪顺着她的眼眶奔涌而出,滑落脸颊,打湿了沙洛姆的后背。
“沙洛姆!”
直到现在,罗宾才带着神殿众人和瑞文赶到。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罗宾有些傻眼。
母女相残?!
沙洛姆回头瞥了罗宾一眼,“你来晚了,天选者大人。”
一丝血线顺着沙洛姆的嘴角流下来。
却不是正常的鲜红。
那是一种黑色粘稠的颜色,就像是掺杂了太多杂物的油。
“噢,该死……”
沙洛姆勉力抬起了右手。
在拇指上,黑色的戒指晕出淡淡的奇异光亮。
“快,快砍下我的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