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平,快来,你儿子又尿了。”明亮的房间内,一名脸色苍白的美妇倚在床头,看着身旁一个缩在襁褓里的婴孩,哇哇大哭,急忙对一位身穿西服的俊秀男子说道。
“来了来了。”俊秀男子手忙脚乱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白巾,打开襁褓,摆弄了好几下,这才在美妇帮助下,给婴孩换了一块白巾。
“这是第几次了?”俊秀男子捏着湿漉漉的白巾,莞尔一笑。
“第三次了。老人们都说,赖人屎尿多,看来你儿子像你一样,就是个天生的小懒虫。”美妇轻笑。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种。”俊秀男子用干净抹布,给婴孩擦了擦小牛牛,临了还用手指屈指轻弹一下,开怀大笑道。
俊秀男子名叫宋忠平,那名美妇叫做李香思,两人在燕京大学读书时相识相知,毕业后便结了婚,成为了夫妻。
“忠平,你说咱的小虎长得像谁?”李香思含笑的看着被宋忠平抱在怀里的小人儿。
宋忠平得意道,“那还用问,自然长得像他老爹喽,瞅瞅,一样的英俊帅气,长大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姑娘。”
“这叫什么话,啥子叫便宜哪家的姑娘?”李香思白了宋忠平一眼。
宋忠平嘿嘿一笑,自己充作人形摇篮,逗弄着怀里的小人儿。
“你给咱老宋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咱爹娘别提有多高兴了,过几年,咱俩在生个女儿,我宋忠平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宋忠平笑道。
“切,你也就这点志气,生个儿子就差点累死我,还想再要个女儿?”李香思哼哼道。
“小懒虫小懒虫,你上学不总是这么叫我吗,你能指望一个小懒虫,有多大的志气?”宋忠平冲小虎扮了个鬼脸,咧嘴一笑道。
“忠平。”这时,一名拄着拐杖的半百老者行至门口,冲门内唤了一声。
“爹。”宋忠平把怀里的婴孩抱给李香思,走到门外,对老者应道。
来者,正是七号大院的主人,宋钟国。
父子俩慢步到后花园,宋忠平见到父亲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心事,便开口问道,“爹,是出什么事了吗?”
“哎,现今这世道又开始乱了,你这个政府参事室的参事,能辞就辞吧。咱们家还有政府分配的几十亩的地,积攒下来的家当,也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开销了﹍﹍”宋钟国忧心忡忡的说道。
宋忠平蹙着眉头,问道,“爹,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儿子参事干的好好的,为何要辞啊?”
“看了今天的《文汇报》了吗?”宋钟国问道。
“没有啊。”宋忠平摇了摇头,“今天早上香思说她胃疼,儿子一大早就连忙去请了医生,一直忙到现在。”
“香思没事吧?”宋钟国问道。
“没啥大事,医生开了几服药,刚刚喝完。”宋忠平说道。
“香思刚刚生下小虎,身体状况可马虎不得,你作为她的枕边人,一定要时时刻刻的注意。”宋钟国嘱咐了一声。
宋忠平道,“儿子明白。对了爹,你刚才说《文汇报》怎么了?”
宋钟国叹道,“今天《文汇报》的头版头条,刊登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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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爹爹有消息吗?”衣着银色绣花旗袍的李香思,俏脸焦急的望向胡子拉碴的宋忠平。
宋忠平脸庞浮现一抹苦涩,道,“我去找干部求情,可人家说,除非我能交代家里的反革命资产,否则爹他﹍﹍就要被关进牛棚里。”
“咱爹都多大岁数了,那牛棚是人呆的地方吗?他们这是要活活祸害死咱爹啊。”李香思哭声道。
“不就是钱吗,咱给,咱给不就得了吗。”一名老妇人悲怆道。
“娘,咱家要真有钱,哪怕是倾家荡产,换得咱一家人平安也是值得了,可家里的钱,都被咱爹掌管,我也不知道去哪弄啊。”宋忠平苦涩道。
“你爹他有个地下室,财产兴许都在地下室里。”老妇人说道。
宋忠平道,“没用的娘,地下室的锁,是咱爹十年前,专门从欧洲请来的专业团队,设计打造的,安全程度足以媲美欧洲银行金库的门锁,即使是炸药都炸不开,不然的话,那些干部早就打开地下室了。”
“你爹就是头犟驴,宁愿住进牛棚里,游街批斗,也不愿破财免灾。”老妇人又怨又怒。
“那毕竟是咱宋家百年的积蓄,而且破财也不一定能免得了灾啊﹍﹍”宋忠平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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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咱娘怎么样了?”客厅中,一副黑白相高挂着,披麻戴孝的李香思,把手握着身旁宋忠平粗糙的手掌上,用手掌的温度,给自己丈夫一些安慰。
苍白的脸庞上,带着几许颓废,他的头发乱蓬蓬,声音也变得嘶哑,握紧李香思的手,苦涩道,“爹走了,娘也﹍﹍这个家,要没了﹍﹍”
“别这样说忠平,你还有我,还有小虎。”李香思强忍着哭声,但眼眶的泪水,却依旧忍不住地淌落。
“干部们是不会放过咱们家的,只要那该死的反革命财产咱家没有交出去,他们一定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宋忠平失魂落魄,最后把头埋在李香思怀里,如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香思,我,我感觉我快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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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一会儿,一会儿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宋忠平抱着老妇人的遗体,微笑的为老妇人整理好仪容,抬起头,露出一双覆满血丝的眼睛,以及那苍白如纸,淤青红肿的脸庞,看向李香思。
李香思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她的额头贴着一个纱布,这些,都是昨天干部们留下的杰作。
“真的,活不下去了﹍﹍”
宋忠平呢喃,手中的打火机跌落,点燃了屋子里的汽油,整间屋子瞬息燃起了汹汹大火。
“爹,娘,火,火﹍﹍”小男孩惊恐的大哭。
“火火﹍﹍好疼﹍﹍”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真的,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