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吴杰。”
似乎是怕魏申听不懂这句话，所以庞涓又特地再度重复了一次。
魏申看着庞涓，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大将军，我没有听错吧。”
庞涓点头：“太子没有听错，臣也没有说错。事到如今，放弃吴杰才是对于太子来说最重要的、也是最能够让太子摆脱这个大麻烦的决定。”
魏申缓缓的摇头，道：“这样不行。”
魏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拒绝了庞涓的这个提议。
自从去年的上计事件之后，魏申手底下的人才已经凋零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程度。
更加可怕的地方在于当认清了太子被大王打压的这么一件事实之后，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几的手下们还在不停的离魏申而去。
如果说在两年之前吴杰仅仅是太子魏申一时兴起惜才然后随手招揽过来的一名普通臣子的话，那么现在的吴杰对于太子府来说，就是一根顶天立地的擎天巨柱了。
只要吴杰还在一天，那么就没有任何人敢小觑太子府。
这一点，魏申心知肚明。
魏申开口道：“大将军，如今中山君已死，想要保住吴杰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你能够救出吴杰，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
庞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看来太子还是没有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啊。”
魏申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道：“既然大将军看清楚了，那么便劳烦大将军和我说上一说吧。”
于是庞涓就说了。
“中山君一案的背后，其实并不像太子想象得那么简单。中山君是谁？那是魏国公族，是大王的叔父，是太子的叔大父，位高权重，身份也是尊贵无比。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吴杰以这样的一种方式杀死在了湖邑。太子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
庞涓伸出了右手，轻轻的敲了一下面前的桌案。
“吴杰，坏了规矩。”
“什么是规矩？规矩就是大家可以相互攻讦，可以想办法去找对方的漏洞并且因此而击败对方，可以去耍一些心机、弄一些阴谋等等之类的事情。
但是，不能是杀人。
太子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仅仅因为政见不同就要相互厮杀，那么说一句难听的，恐怕都不需要别的国家来攻打我们，大魏自己都会因为内乱而亡国了。”
魏申皱着眉头，听着庞涓的这番话。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魏申心中还是很清楚明白的知道一件事情——庞涓说的是对的。
政治固然是一种你死我活的东西，但政治斗争自有一套游戏规则，若是动辄便以消灭对方肉体和生命为目标，那么就等于是一上来就掀桌子，这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游戏之中并不只是有一个或者两个玩家，可以说几乎所有在魏国为官的人都参与到这个游戏之中，如果谁一上来就掀桌子不让大家玩游戏，这样的人必定会引起大家的反感。
“规矩是需要遵守的，太子。”庞涓如是说道。
“吴杰不遵守规矩，得罪的并不是我，也不是你，更不是大王。他得罪的，是所有遵守规矩的人。他这样做，就是自绝于魏国所有的官员！”
庞涓的语气很重，非常重。
“换句话说，想要吴杰死的人，就是魏国上上下下这成千上万名大小官员！太子可以想一想，面对这些人，即便是太子你，又或者是臣庞涓，能有胜算吗？”
魏申被庞涓这一番话问得膛目结舌，半晌之后才道：“但若是你我联手的话，肯定还是能够想出一些办法的……官员们虽多，可是毕竟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是我们的属下，我们只需要下达一个命令，他们或许也就听了……”
魏申不停的说着，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庞涓，还是在说服自己。
庞涓笑了笑，道：“好，假设臣和太子确实能够有办法，让这魏国之中上上下下成千上万的官员暂缓和放松对吴杰的仇视，那么臣还想要问太子一句——那么，大王的意见，太子又该如何解决呢？”
魏申愣住了：“父王？父王能对吴杰有什么意见？”
在魏申的印象之中，魏罃一直对吴杰都是相当信任的，这从吴杰短短两年间便从一个魏国低级军官蹿升到魏国小行人这般国之重臣职位就能够看得出来。
庞涓叹了一口气：“太子这么说话，看来是真的不了解大王啊。也难怪，若是太子真的了解大王的话，想必去年也不会闹出那上计之事了吧？”
这已经不是庞涓第一次用上计的事情来抢白魏申了，但是让魏申十分蛋疼的是，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就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庞涓用这件破事一次又一次的来扎魏申的心，甚至自己还要按捺下性子，认真的请教一下庞涓。
“大将军，那么以你来说，我父王究竟是如何一个想法？”
庞涓咳嗽一声，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然后道：“大王乃是大魏的国君，也是大魏律法的制定者，简单的说，规矩这种东西，那便是由大王制定的。吴杰是谁？自从吴杰开始登上政坛以来，这个家伙就一直是以破坏规矩而出名的！作为规矩的制定者，太子觉得大王会喜欢吴杰这种接二连三坏了规矩的人吗？”
魏申还在挣扎：“可是父王明明将吴杰屡次提拔……”
庞涓打断了魏申的话：“太子，大王之所以将吴杰屡次提拔，一方面是因为吴杰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吴杰的背后有逍遥派的存在，有震天雷这样的利器！所以大王能够容忍吴杰的一些出格的行动，这很正常。
但是，如果吴杰一而再再而三，变本加厉的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甚至悍然私下里采取行动去刺杀中山君这样的魏国相邦、国之重臣呢？太子真的觉得，大王在亲眼见到吴杰做出了这样恶劣无比的事情之后，还会对吴杰青睐有加，放吴杰一条生路吗？”
魏申彻底哑口无言了。
良久之后，魏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庞涓：“只有放弃吴杰这么一条路了吗？”
庞涓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的。除非太子能够赌上一切去压吴杰无罪，否则的话在臣看来，放弃吴杰是必然的选择。”
魏申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之中，足足过了老半天之后才道：“可是……一旦将吴杰也放弃了，太子府之中便没有任何能干之臣了啊。”
庞涓笑了起来：“太子啊太子，不是臣说，太子的目光未免也过于短浅了一些。等到将来太子继位之时，整个大魏尽是太子可用之臣，整个天下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为太子效力，又怎么能说没有可用之臣呢？再说了，难道太子还没有从去年的上计之中吸取教训吗？一个软弱的、没有什么人才的太子府，才是大王真正愿意看到的太子府啊！”
庞涓的这一番话犹如一根棍棒般重重的敲在了魏申的身上，让魏申整个人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父王、父王他……我，可我是太子啊！”
庞涓看着魏申，一字一顿的说道：“太子，只要有了大王的支持，别说是一个吴杰了，就算是十个、一百个吴杰，又有什么不能够舍弃的呢？别忘了，最重要的……可是将来的王位啊！”
……
在长久的犹豫之后，魏申终于做出了决定：“大将军，此事还是容我召集诸位幕僚商议一下，再做决定吧。”
庞涓十分温和的笑了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太子自当如此。但是臣还想提醒太子一句，如今中山君已去，大魏的政坛……已经不再是之前那般景象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庞涓整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无比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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