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升在流民里混得够久,对于身边人情绪大起大落的事早就看得习惯了,所以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就很容易地判断出吴畏的情绪不对,基本上正在疯与半疯之间徘徊,无论往哪边靠拢,恐怕都和不疯没什么关系了。
可惜张东升走的不是观众途径,没法升级心理医生,当然也给不了吴畏有用的帮助。事实上按照张东升的想法,他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流民的世界里没有呵护下的成长,野蛮生长不起来的都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所以他只是习惯性地保持沉默,紧跟在吴畏的身边,并随时做好开溜的准备。
吴畏带着张东升和王大锤按照那些荒原人指出的方向一路追了出去,留下比尔等待熊波。
张东升不太赞成这个决定,流民们的人数不少,就算分成几股,每一股至少也能凑上十几个人,事实上按照张东升的经验,一旦某个群体的数量少于十几个人,抵抗风险的能力就会以招数方式下降,很快消失在荒原之上。
张东升觉得就算自己这边的三个人都有枪,人数相差太多的情况下也很危险,可惜这种状态下的吴畏根本听不进去意见,张东升试着提了一下,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心想反正自己有枪,不行就跑吧,咱又不是女主,犯不着跟吴畏同生共死。
流民们没什么纪律性,放火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想到会有人追上来,所以吴畏没花多少时间就发现了这些人的踪迹,这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光明甚至还没有完全被黑暗取代。
张东升知道那些流民没有远程攻击武器,所以三个人连隐藏行迹的动作都懒得做,直接站在远处向着乱哄哄的人群打量。
说实在的,看到这些人的样子之后,张东升都觉得丢脸,这些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乌合之众,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
“他们放火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在哪过夜吗?”王大锤也觉得奇怪,他跟着张东升混的时候可没这么乱过,远处的这帮家伙完全没有配合,倒是满满体现出曾经被推崇的个性。
在王大锤想来,如果这帮家伙连夜逃遁反而比较容易理解,现在一把火烧了房子,然后在几公里之外的野地里宿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病?
张东升看了王大锤一眼,心里琢磨这家伙是故意往这个话题上引还是误打误撞说到点子上了。
他向站在身边保持眺望姿势的吴畏说道:“流民是没有希望的,有人带着还好,没人带着那就想起什么干什么,根本没有计划性,也不可能有,他们甚至不会去想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停了一下之后,他又补充道:“我觉得他们可能上午就决定回去报复了,只不过纪律性太差,拖拉到下午才离开。”
吴畏沉默地听着张东升的话,过了一会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东升差点被撅个跟头,他咬了咬牙,再一次劝道:“流民都是疯子,我们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一次吴畏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张东升一眼,虽然没有足够的光线让张东升确认眼神,但是他仍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吴畏身上弥漫出的疯狂劲简直顶着风都能传出十里地去。
“对付疯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们更疯狂。”吴畏说道:“特别是这些疯子还让我很生气。”
张东升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就是你一路狂奔投向疯子怀抱的理由?他想了想,向吴畏说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等到天黑再动手?”
流民们选择的宿营地在一个土坡下,没有太多遮挡物,可以很容易判断出人数大概不到二十人。这让张东升觉得有些不安,通常来说,能聚集起这么多人,应该有一个领头的。这也是他改变初衷极力劝阻吴畏的原因。
因为他终于想起昨天夜里第一次见到汤米的时候,汤米说过“食尸鬼”也来了。
张东升跟这个绰号“食尸鬼”的小头目不熟悉,只知道他是另一个大佬的手下,据说很能打。不过张东升觉得“食尸鬼”这个绰号就不像能打的样子,倒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阴狠邪恶,这也许就是“食尸鬼”一直混不起来的原因,毕竟没人愿意跟一个心术不正的老大混。如果有这个人在队伍里,那么这些流民回去杀人放火的行为倒是可以理解了。
无论这个“食尸鬼”是不是真的能打,有人带领的流民总是比没人带领的更难对付,因为有人可以依靠,所以他们通常更难溃散,所以张东升觉得可以等到黑暗降临之后再动手,那时候流民们弄不清自己这边的人数,更容易混水摸鱼。
不知道是没明白张东升的意思,还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吴畏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张东升的建议,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太阳余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不需要。”他说道:“你俩留在这里。”说完他就拔腿向着人群跑了过去。
张东升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吴畏已经跑出去好几步了,当然拉不回来。他急忙叫道:“等我一下。”
“你们别边来。”吴畏头也不回地喊道:“这是我的战争。”说话间,他已经跑远了,天边太阳的光辉只余一线,照耀在吴畏的背上,看起来浑浊晦涩。
吴畏开始奔跑时的速度不算快,大概在接近到三四百米的时候才开始逐渐提速。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
两个正懒洋洋躺在地上的男人最先发现了吴畏,一个人指着奔跑过来的吴畏叫了起来,显然是觉得这个莫名其妙奔跑的人有点蠢。然而他的同伴注意到了吴畏手里的长刀,本能地意识到不妙。他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去抓放在身边的木棍。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吴畏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躺在地上的人也感觉到不妙,闭上嘴巴爬起来准备逃跑,他的同伴则挥舞起木棍向吴畏打了过去。
刀光闪过,手臂粗细的木棍被切成了两截,同时被切断的还有这个男人的脖子。
分离的人头在长刀的冲力下高高飞起,颈动脉中泵出的血液在最后一缕阳光下闪耀出惊心动魄的颜色,然后地平线吞没了光明,黑暗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