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书生身穿儒衫,手中提着一盏破碎不堪的油灯,抱着一把打着补丁的油纸伞,站在山脚下的一处凉亭里,等待着一道身影的出现。
……
“恭喜老爷高中!”
“恭喜恭喜,老爷此次乃是头名秀才,您终于可以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了!”
“老爷,请上车,小的现在这就送您回去。”
……
书生里面穿着破烂的麻布衣裳,外面却套着一身绸缎儒衫,头戴纶巾,手持纸笔,满脸笑容,与各位和他道喜的人道谢。
小厮的话让他一愣,随后摇摇头道:“我暂时还不能回乡,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老爷,是何人呐?”
“一个,我一生中最应该感谢的人。”
……
三个月,书生身着打扮已经不似之前的穷酸模样,他穿着县令亲自发下的儒衫,在这处凉亭等了三个月。
那处茅屋已然不见,他沿着原路返回,找遍漫山遍野,都不见那座茅屋,问及周围住户,谁都没听说过此等崇山峻岭上有住户生活,何况不经风吹雨打的茅草房?
“可惜,可惜,小姐芳名在下都未曾问道,实在可惜,不对,应该说是失策……”书生喃喃说道。
直到夜幕来临,书生撑起了油纸伞,提着破碎的油灯,在没有下雨的夜晚里往回路而去。
……
三年后,乡试大考,书生中解元。
他搬了家,搬到了山脚,一边种地,一边读书。
每到空闲之时,便会去山中逛上一圈儿。
再三年,会试大考,书生未中,赐同进士出身,回乡任职。
任职半年,家中二老去世,辞职离去,回到山脚,种地读书。
他读的最多的,便是《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嗯,好诗啊,好诗,不知道我这农夫,算的上君子否?”书生杵着锄头,抬头看着炎热的太阳,低声说道。
他现在不似当年弱不禁风,穿着短衬,露出双臂胸口,皮肤晒得黝黑,肌肉也鼓鼓的,手上的老茧都够磨砂了。
面容棱角分明,一脸络腮胡子都垂到了喉咙。明明今年他还不到而立,却有不惑之态。
“老陈在家吗?”外面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
“在呢,咋的,孙媒婆今天来又给我介绍婆娘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成亲!”书生农夫放下锄头,走到屋外看着面前打扮的妖艳万分,体态肥胖的女人说道。
“哎哟,我的陈举人老爷,您这话说的,您看您都快三十了,家里也只剩您一个,还不找个媳妇传宗接代?您不急,陈家沟的老一辈可都急了,老是催我给您介绍新人,陈家沟里好不容易出了您这么一个举人,他们怎么能忍心看您断后啊!”媒婆无奈又激动的说道,仿佛他若不娶媳妇,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书生农夫摇摇头道:“算了算了,我说过,我三十之前不成亲,你回去也给那些长辈们说,让那个姑娘回去吧。”
媒婆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连忙说道:“哎呀,举人老爷,不是我不想让那姑娘回去,而是那姑娘已经无家可归了,她来找上我,也是因为她要卖身葬夫,我就想着,举人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老实人,所以才寻思着带她过来瞅瞅,如果您不要她,那她只有进青楼去了。”
书生闻言顿时就懵了,说道:“孙媒婆啊孙媒婆,你这,你这不是在害我吗?”
孙媒婆大惊,连忙说道:“哎哟,我的举人老爷,您这话说的,我们认识也都好几年了,怎么可能会害你呢?您是不是认为这姑娘不干净了?实话说啊,这姑娘的夫婿是在她成亲之时得了怪病才一命呜呼的,她虽是未亡人,但却是实打实的清白姑娘,这一点我可是亲自验证过的,只是她未亡人的名头传出去不好听罢了,但她来找上我,我可是左思右想,找谁做她的下家才不会让她受委屈,如果老爷不想要她,我这就让她回去吧,她一个女子,孤苦伶仃的,相比以后也不好过咯。”
孙媒婆说着便像出门了,书生皱眉叫道:“罢了,你让她进来。”
孙媒婆闻言大喜,连忙应了一声,就跑到门口去叫了几声,回来时身边还有一个女子跟来。
女子披麻戴孝,面色苍白,嘴角干裂,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但看相貌长得的确是不错,若是去了青楼,应该会成为一个头牌。
“你叫什么名字?”书生问道。
女子未发一声,眼神木讷。孙媒婆见状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殷姑娘,老爷问你话呢!”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书生,有些慌了神,连忙答道:“老……老爷,小女子姓殷……名……婉儿。”
“殷婉儿,嗯,这名字很好听,但……呃,你确定要跟着我吗?”书生连忙转移话题,没有把那句“也很俗”说出来。
殷婉儿点点头。
书生长出一口气,问道:“你的夫君,现在可否安葬?”
孙媒婆说道:“哎呀,老爷,这事儿您就别担心了,之前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给钱让她相公先行安葬了,这大热天的,说句不礼貌的话,把尸体摆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儿。”
书生点点头,对孙媒婆说道:“好吧,这……殷婉儿就先留在这里,你先走吧,等有空我再来找你商量一下。”
孙媒婆闻言大喜,连忙点头道:“哎哎,多谢老爷了,我这就走。”
她又对殷婉儿说道:“姑娘,好生伺候老爷,他可是见过皇上的举人,你若是好好更着他,以后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知道了,谢谢孙妈妈。”殷婉儿点头说道。
孙媒婆走了,留下了殷婉儿和书生大眼瞪小眼。
书生说道:“你随我进来。”
进了屋子,书生翻箱倒柜的拿出了一个破旧的布袋,放在桌上说道:“你会手工活儿么?”
殷婉儿连忙答道:“会的,老爷,我十岁就开始学手工了。”
书生点点头,说道:“你现在这里住下,我去给你买些针线,你织够一百件成品,然后拿到街上贩卖,这是底钱,当你贩卖完成品之后把本钱还给我就是了,剩下的利润就留给你做接下来的生计,我不会娶你,我还有一个承诺没有完成,如果你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人,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