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辰时进宫,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石崇便差人过来催促石韬,好在石韬早有准备;
据前世记忆,许多朝代的早朝都在凌晨五点左右进行,而文武百官午夜就要起来准备,凌晨三点左右到达午门外等候;
晋惠帝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就连每月一次的朝会他都懒得参加,更别说让他半夜三更起来早朝,正因为如此,大晋的文武百官,甚至比后世早九晚五的上班制度还要来得惬意,对于这样的情形贾后自然双手支持,绝大多数的政令,皆为她和一干亲近大臣在含章殿内拍板定论。
昨日遭遇刺杀,浑身上下已脏得不成样子,昨夜已洗过澡,一大早起来便由雨荷为他穿戴新衣,且整整摆弄了一个时辰;
此刻的石韬,头戴漆纱笼冠,身着大袖锦袍,锦袍之上以大小不一的圆圈为几何纹样,最让他无语的,要数脚下穿的鞋子竟然左右不分,这个时代,非但衣着、马车等规格,皆有三六九等之分,就连脚下穿的鞋子也是有严格规定的,有身份的士人若跟贱民一样,穿着区分左右的“鸳鸯鞋”,便会被视为不洁,且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连鞋子的颜色也做了严格规定,凡市侩者必须一脚穿白鞋,一脚穿黑鞋,这也是所谓“黑白两道”的由来.......
穿戴完毕,石韬甚至来不及吃早饭,便在石方等人的护卫下,前往石崇所住别院与之汇合,石崇所住别院是为了朝会方便所准备的,因此距离皇宫也极近,石韬等人到达时,下人及马车早已等候在了石府门口,又等了一阵,一身暗红袖袍的石崇终于出现。
见石韬打扮得还算中规中矩,石崇点头问道:“听说小七昨日遇上几个蟊贼,如今无恙否?”
众人面前,石韬自然不敢失了分寸,因而小心翼翼回答道:“回大人,幸得石方杀贼,使小七有惊无险,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等会随为父面见天后,小七务必谨言慎行!”
“小七谨遵大人教诲!”石韬俨然乖孩子的模样回答道。
而后,一大票人鲜衣怒马直奔皇宫。
穿过铜雀街,宫门近在眼前,让石韬不曾想到的,赵王司马伦竟已等在宫门之外。
“本王已恭候多时,且打算与季伦父子一同面见天后,季伦兄不会怪本王唐突吧?”
“岂敢,岂敢!王爷抬爱,下臣甚是惶恐!”或许因前几日石韬的提醒,石崇此际的态度竟越发低调,且弓着身子走了过去。
似乎对石崇的态度颇为满意,赵王捋了捋胡须,而后朝石韬看了过去:“桃花郎之名,一夜传遍洛阳城,今日传召,恐怕也是因为桃花郎之名,石家麟儿振翅高飞的时日,已不远矣,本王这里先道一声喜!”
石崇急忙施眼色道:“如果没有王爷的抬爱,何来桃花郎君?更别说今日以白身得见天严,竖子还不谢过王爷!”
弓身将头弯到了膝盖,石韬说道:“今日若有暇,必登门谢王爷抬爱之举!”
“呵呵,好好好,七郎果然不负本王拳拳之心,等见过天后,本王便命霸城侯于王府相候!”司马伦老严甚慰道。
石韬抬头望着司马伦,眼中锋芒若隐若现:“固所愿,不敢请耳!”
跟在司马伦及石崇身后,石韬时不时打量一眼四周的宫卫军,宫卫军的装备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装备了,清一色黑甲红边的鱼鳞甲,胄顶高高地竖着红色缨饰,兵种也非单一兵种,除了手持环首刀及盾牌的刀盾兵,也有弓弩兵和手持长矛的骑兵;
若拿石家部曲与宫卫军相比,二者自然不在一个数量级,宫卫军不但装备精良,而且给人以冷肃庄严之感,同时,在他们身上还有一种铁血的味道;
石韬想来,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卒,恐怕还是晋武帝留给子孙们的家底,也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但此刻,这支军队的掌控者却是日后覆灭石家的元凶赵王司马伦.......
带着复杂的心情,石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贾南风贾皇后,以外来者的眼光来看,贾后似乎并不像史书中记载那样丑陋与穷凶极恶,而只是一位被权利遮住眼眸的妇人,假如抛开头顶的凤冠以及艳丽的皇后袍服加持效果不提,也就一普通老妇罢了;
石韬曾分析过如贾南风的生平,她非但不像史书中说的那样不堪,在政治头脑及权谋斗争方面,甚至可圈可点:以太子妃的身份帮着晋惠帝登上皇帝宝座,又利用汝南王司马亮和楚王司马玮扳倒权臣杨俊,最后居然设计诛杀了曾经的盟友:司马亮、及司马玮;
拉拢并赋予赵王司马伦右军将军一职,掌三千宫卫军,并非贾后头脑一热之举,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司马伦本为司马懿第九子,算是晋惠帝司马衷的爷爷辈,可以说与晋惠帝隔了几重关系,而且司马伦此人并不受大臣们所喜,更与几位藩王矛盾已久,按理说,这样一位人品差到爆的亲王,无论如何也不该生出窥伺帝位之心才对,可她终究还是失算了,因为她小看了司马伦的野心。
含章殿内,并未见到晋惠帝司马衷,除了高台之上坐着一妇人,外另有两名男子,经石崇引荐,石韬得知一人是黄门侍郎潘岳,另一人却是侍中贾谧。
“听说石家出了麒麟儿,快快上前让本宫瞧瞧,可否配得上‘桃花郎’的美名!”
偷偷瞄了一眼贾南风,似乎从对方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别样的味道,石韬暗自打了一个激灵,据史料记载,这个妇人常常召一些俊美少年入宫秽乱宫廷,莫非她看上我这枚小鲜肉,打算宠幸本郎君么?
见石韬羞羞答答不肯上前,贾南风竟误以为少年面皮薄,故而笑得越发灿烂:“本宫长得很吓人么,竟使桃花郎畏足不前!”
“竖子,还不快快上前,让天后好好看看!”石崇在一旁怒斥道。
“老爹怕是巴不得将自己卖给贾后,这可怎么办才好?”腹诽的同时,石韬不禁为自己担心起来。
扭扭捏捏走上前去,可怜巴巴望着此刻还算慈祥的老奶奶,“天后文成武德,并非凡间之人,七郎不敢上前,实因唯恐冒犯了天严,望天后恕罪!”
“呵呵!好好好,不愧是桃花郎君,说话竟是这般讨人欢心!”贾南风笑容更甚。
一张脸活活笑成了菊花,石韬仿佛听见脂粉从她脸上噗噗落下的声音,为了逃过一劫,他不得不继续施展嘴上功夫,“忽见天严,七郎甚是不安,特奉诗词,以表七郎心中所悟,望天后莫要见笑!”
“哦.......桃花郎君竟要为本宫贾赋诗一首?”南风饶有兴致的问道。
“日月同辉莫敢当,
峨眉何曾爱殿堂。
千秋功过无一字,
风流谁似南风伤。”
日月同辉,意指贾后帮着陛下一同治理天下;而千秋功过无一字,是为贾后不能被记入大晋的功劳簿而感到鸣不平。
这是后世改编自赞美武媚娘的一首诗,至于谁人改编并无人知晓,这时拿来一用,虽有些牵强,却也挠中了贾南风的痒处;
只见贾南风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俯后仰,就连脂粉掉了一地也不自知,“来人,将本宫平日所用砚台赐予桃花郎!着封石家七郎为东莞县侯,择日启程,并接任东莞郡守一职!”
见石韬一派茫然之色,身后的石崇忍不住提醒道:“竖子还不谢过天后恩典!”
说实话,这样的封赏就连石崇也是吃了一惊,自己不知为大晋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这才混了一个安阳候的爵位,而这个小子不过作了一首诗,拍了拍贾后的马屁,便直接从白身成为只比自己低那么一丝丝的东莞县侯;另外,石崇本来只求贾后着封小七为东莞县令,哪知竟直接成了郡守.......
司马伦瞥了一眼这对父子,暗道:“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老子厚颜无耻,靠着外戚贾谧攀上妖后这个高枝,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竟然连这等恶心之言也能说得出口,入他XX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