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玄道领着石韬前往安顿流民的地方,即是郡守府废墟。
许多流民就地取材,寻来茅草和木棍,然后搭个简易的窝棚,一家老小也就这么挤在一起;有的甚至睡在野地里。
再看郡兵营房,短短十来日,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排排营房,也只差盖头了,而且自从有了专门如厕的地方,整座军营看起来顺眼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屎尿遍地,恶臭漫天,一开始无论部曲还是胡人,都还不大习惯,最后还是石韬将定点如厕,列为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条例,这才刹住了随地大小便的陋习。
突然发现与军营相连的一大片土地全都荒着,石韬忍不住问道:“咦,羊郡丞,这军营背后为何如此荒芜啊?难道是无主之地么?”
顺着石韬所指,瞟上一眼,羊玄道回答道:“那些荒地,并非无主之地,只因受去岁胡乱波及,才因此荒废!”
石韬点了点头,却将目光投向李子游:“李监使,你去打听一下,究竟是谁家的土地,如果主人愿意,全都给他盘下来吧!”
“郡守,下官曾去看过,这片荒地估计有百亩之多,要买下它,花费并不小,我们盘下来,不知所谓何用?”李子游道。
“我东莞郡不过小郡,按列只能置五十郡兵,但考虑到此地形势复杂,父亲特允我按大郡的要求置一百郡兵,其中还不包括我石、刘两家的部曲,眼前这座军营,显然不够用;再者,这些流民一直这么睡在野地,也不是个办法,非但不易管理,甚至还可能生出事端,若能将后面那块荒地盘下来,然后再按军营的样子修建,郡守府开建之时,这些流民也有个息身之所,等工期一完,又可当作军营来使用,这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管理流民的确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吃住都要过问,既然石韬拿出主意,李子游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因此回道:“下官会马上办理此事!”
“嗯,这件事的确不宜拖延,如过能将那片地盘下来,可立即开工,依然采用此前的模式来修建,厕所、澡堂、饭堂等设施都必须修建,这一点千万马虎不得!”
李子游当即领命。
石韬突然朝羊玄道看去:“羊郡丞,登记造册时,有手艺的流民是否记录?”
“有手艺的流民,下官专门命人单独造册,郡守可随时查阅!”羊玄道回道。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石韬这才领着孟大锤打马离开。
望着石韬远去的背影,二人皆松了一口气。
过了半响,羊玄道突然问道:“子游兄,你家这位郎君,果真是束发少年么?”
自己这位小主子,别说羊玄道看不透,李子游又何尝看透过?
招募流民、重建郡守府、招收郡兵,哪一样不是纷乱如麻,可自家郎君竟事无巨细,每一件事皆安排得妥妥当当,这哪里是一个废柴能做得出来的事?
“如今恐怕连刺史也未必能看得透他,又何论你我?我们就不必操这些闲心了,走吧,还有许多杂事等着本官去处理呢!”离开时,李子游竟是一脸的颓然。
.......
专门照看羊献容的这名少女,青衣原本为她取名叫“十八”,可石韬听到后,似乎很反感,因此青衣又改叫她:小春。
小春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平静,也很舒适,既不用面对那些可恶的人牙子,也不用再担心被卖到勾栏里伺候素不相识的人,自从被小主人买来之后,没有让她干力气活,却让她照顾这位漂亮小娘的起居,被一同买来的两名妇人,虽然说话粗蛮,对她也算和气,就连管着所有下人的青衣姐姐,虽时常绷着一张脸,对人却很好,这种生活,似乎正是小春渴望已久的生活。
羊献容难得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且走出阴暗狭窄的房间,依门而望,整个人竟然比原先瘦了一圈,脸色略显苍白,尽管如此,依然难以掩饰豆蔻小娘那仙子般的容颜,经历过变故的她,眼里少了几分憧憬与热情,却另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动人神韵。
猜测这位漂亮小娘是被主人抓来的小妾,因不肯从了主人,而被关在这里,小春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从了主人吧……小春见主人对下人们都很和善,据说还是个大官儿,你跟了他也不委屈,你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呢?”
望着年纪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婢女,羊献容脸上并无半点波澜。
被抓来这里已有月余,从一开始的担惊受怕,到后来亲耳听见那小贼称父亲已经宣称找到自己了,这才终于绝了她所有的念头,那小贼并无欺骗自己的必要,从小到大,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却也耳睹目染了许多世间的阴暗面,稍微一想,也就猜出阿爹的意图...先是宣称找到了自己,然后等风波过后再宣布自己病逝的消息,那么羊家就不会被人指指点点,父亲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痛苦、无助、外加绝望,日复一日的啃噬着她那颗幼小的心灵,可真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去那遥远的未知之地,同样让她难以下定决心。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恐惧与绝望,日渐模糊,赴死的勇气也被一天天的消磨殆尽,此刻的她,想得最多的,反倒是如何离开这阴暗狭小的宅院。
“娘子,要不你还是听小春的劝告吧,如果你肯从了主人,说不定连奴婢都能沾光,住进大房子里面去。你不知道,主人居住的地方可热闹了,有好多好多跟我一样大小的下人,不但有青衣姐姐教他们本事,据说主人还要为他们请教习,教他们读书写字呢!”说话间,小春竟一脸的向往。
“你是说,那小.......你家主人打算教下人们读书写字?”羊献容蹙眉问道。
“可不是么,小春昨日去了一趟主人的家,小夏告诉奴婢,主人正打算请教习教他们读书写字呢,要是小春也能跟他们一起,那该多好啊!”
愣了半响,羊献容突然对小春说道:“去告诉你的主人,说我要见他!”
.......
书房之内,石韬放下笔墨,却皱起眉头来。
一开始,他的确打算为孩子们请一位教习,但想想似乎又觉得不妥,首先教下人读书写字这种事,传出去恐怕太过惊世骇俗;再一个,让一个不明不白的人随意进出自己的院子,他的确不大放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曾经念过几天书的雨荷,暂时充当这些孩子的老师,可一来雨荷毕竟只做过旁听生,识字并不多;再一个,让她去教授那帮孩子,别说石韬担心她误人子弟,恐怕就连雨荷自己也未必有为人师表的勇气。
至于青衣,识字同样不多,而且还要负责打熬那帮小家伙的体魄,自然也被排除在外。
一时之间,石韬犯愁了。
就在这时,青衣敲门而入。
望着青衣那一脸古怪的表情,石韬问道:“有什么事吗?”
“羊家小娘要见郎君!”
“羊献容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