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色很美,一轮新月挂在天边,沈家后院的一处房间内却还透着亮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娴静的女子正坐在窗前,托着香腮,望着天上的明月,看起来有些惆怅。女子的手臂下还压着一本书,微风袭来,书页随风翻动,露出封面,却是一本《诗经》。
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俏丽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小丫鬟来到女子身边拿起桌上的剪刀,剪掉蜡烛上多余的烛心,烛光一暗随即重新明亮起来。
“小姐,奴婢把窗户关上吧,都招飞虫进来了。”小丫鬟说着伸手就要将窗户关上。
“婉兮,就让它开着吧,今晚的月色多美啊!”女子淡淡的说道。
“是,小姐。”婉兮放下手,看了一眼女子,想要说什么,又怕惹女子生气。
“婉兮,你想说什么?”女子察觉到了小丫鬟的异样,问道。
“小姐,还有三天你就要嫁入王府了,奴婢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婉兮小心翼翼的说道。
“有什么可高兴的,那座王府对我来说就如同一只精致的笼子一般,而我就要像一只金丝雀一般被养在里面。”
“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被夫人听到又要骂你了!”婉兮连忙劝道。
“我都听到了!”窗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随即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美妇人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夫人!”婉兮见夫人进来连忙行礼道。
“婉兮,你和婉容一同陪嫁过去,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几个丫鬟中你最懂事了,小姐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要多劝劝她。”中年美妇看了一眼年轻女子,随即对婉兮说道。
“是,夫人!”
“你先出去吧,我要跟妍儿说几句话!”
美妇来到女子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说道:“妍儿,你的性子要改改,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否则惹得王爷生气,受苦的不还是你吗?”
“娘,女儿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是他不高兴,我还是要说,我不会去迁就他!”沈清妍转过头倔强的说道。
“你这性子早晚得吃亏!你以后去了荆州孤身一人该怎么办啊?”美妇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了下来。
“好了,娘,这都是女儿的命!娘,你过来有什么事吗?”沈清妍连忙转移话题问道。
“你大哥今日过来了,说他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纪王殿下。”美妇擦了擦眼泪说道。
“打听什么?”沈清妍疑惑的问道。
“不得打听打听这位王爷是个什么性子?你大哥说纪王殿下身世也蛮可怜的,从生出来就被囚禁在宫里,直到十二岁才被放出宫来。听说性子倒不错,对下人们都很好,身边也没有女人。你嫁过去之后要尽快跟王爷生下一儿半女,这样你的地位才能稳固。”美妇拉着沈清妍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沈清妍脸腾的一下红了,羞急的嗔道。
“娘这是跟你说正经的!还有,前两天娘给你的书你看过了吗?”美妇小声的问道。
“没看!”沈清妍撇过头回道。
“你怎么能不看呢?这可是大事!”
“娘!我累了!”沈清妍见母亲还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连忙打断她。
“那娘就不打扰了,你快睡吧!记得看啊!”美妇站起来不忘再叮嘱一句。
沈清妍将母亲送走,重新回到窗前坐下,怔怔的看着烛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一如她的命运一般。
三日后,崇祯九年八月十二日,丙子年,丁酉月,乙酉日,正是吉神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是为“黄道吉日”。宜:婚嫁、纳采、动土、徒迁。纪王朱桓的大婚之日,就定在了此日。
依照礼节,诸般该提前走的程序,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都走过了。三日前准王妃沈清妍的娘家人就来王府铺房了,所谓铺房就是准王妃家的女眷们,在“亲迎”仪式前把各种床上用品,比如床帐被褥之类的送到王府,和王府的人一起布置好新房的陈设,这叫铺房。
亲迎前还有一道程序就是醮(jiao)戒,所谓醮戒就是亲王和准王妃各自在家中着冠服祭奠祖先。明初时,因各亲王大都住在宫中,所以醮戒一般都在奉天殿,但朱桓如今已不住在宫中,所以就在王府中醮戒。
早在今日亲迎之前,昨夜纪王府中已是宾客云集,在京的官员大都亲自出席,早在几日前各地藩王的使者也都提前来到为纪王庆祝大婚,因亲王无旨意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所以都各自派王府使者前来替纪王祝贺。朱桓置酒办茶,穿梭其中,他本来就心中有事,当此之时,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诸人的恭贺,笑语殷勤,累的着实不轻。
好在诸位宾客也都知道,他明日还得早起。并没有闹的太久。二更前后,即便各自离开。
今日,乃朱桓大婚之日。
他还没天亮就起身,新郎官大婚,不能一个人去迎亲,宫中早已派了仪礼司设亲王仪仗在府外等候,总计有上百人,这还不算朱桓府上的护卫,此时也全部换上新装,与仪礼司一同前去沈家迎亲。
王府门口两侧,大红的灯笼高高挑起,一百名护卫皆挑着一盏红灯笼,把纪王府门前的这一条街道映照的都是红彤彤的。
又有许多府上的仆役,或捧或抬,一一取出迎亲时所会用到的物品。这些物品,都早已安排了专人看管,分别都分发下去。
不过人虽多,说话的却没几个,夜色未去,静寂无声,没过多久,猛然听到府中有人高喊了一句,紧接着,府内传出来一片喧哗之声,片刻,王府门口,昂首阔步走出一人,一身大红的吉袍,观其穿戴,虽然与普通的新郎官打扮没什么不同,但这一身红袍却是宫中按照亲王冠服为朱桓量身缝制的。
早已等候在此的迎亲队伍呼啦啦一片,全部跪倒在地,齐声高呼:“恭贺殿下大喜!”声震屋瓦。
新郎官迎亲都要骑马,亲王也不例外。徐忠出列,将朱桓的坐骑牵来。朱桓更不多话,一手按住马鞍,不等徐忠屈膝半跪做人凳,即一脚踩住马凳,双手用力抓住缰绳翻身上马。朱桓虽然不经常骑马,不过这上马的动作却早已熟练,此时穿着礼服,动作如行云流水更是增色三分。
朱桓坐在马上,随口吩咐道:”吉时已到,诸位走吧!“
徐忠一声令下,顿时锣鼓喧天,声破夜空,热闹非凡。前头乐队鼓吹,中间朱桓独自策马徐行,身后成百的护卫、仆役或挑着灯笼,或抬着礼物随行,身后还有一顶花车,迎亲之礼,民间一般用花轿,不过亲王自有礼仪,一般都用花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大的多,装饰的异常豪华。
沿着街道,队伍缓缓前行,临街的百姓早已知道纪王朱桓大婚,京城已有些年没有举办这么盛大的婚礼了,很多人家也是彻夜未眠,只为了看一眼纪王的排场。
官府早已下令,迎亲队伍走过的街道两旁人家不许出门,这些人便纷纷躲在门后朝外观看。至于豪绅之家,则可以登上楼阁,呼朋唤友,从高处从容观望。
街道两旁的百姓家,观看的人不但有男子,还有为数甚多的妇女,都是或近或远的看去,见朱桓骑在白马上,样貌俊俏、风流倜傥,前前后后数十个飒飒少年,簇拥而行,犹如众星捧月一般,不知惹得多少待字闺阁的少女,起了相思之情。
迎亲队伍绕着京城转了大半圈才直奔沈家而去,沈家早已准备妥当,在中门设置好幕次,中堂之中备好香案。到了沈家门口,引礼官跪请纪王下马,引导进入幕次。主婚人礼部尚书黄士俊则早已在幕次之后等待,待礼官呼道:“奉纪王命,行亲迎礼。”黄士俊躬身将朱桓迎进来,然后引着朱桓进入中堂。
宫中的内官将礼物送入中堂之后,黄士俊站在左侧,沈清妍的母亲站在右侧,这时两个女官走出,一个着凤冠霞帔的苗条女子跟在身后,正是准王妃沈清妍,沈清妍在女官的指引下来到母亲身旁。
随即在主婚人的主持下,朱桓在左,沈清妍在右,行八拜礼,朱桓跪拜之时瞄了几眼沈清妍,见她双手攥的紧紧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
礼毕,引礼官先领朱桓离开中堂,接着两位女官引着沈清妍走出,沈清妍走出几步回头向母亲看去,见母亲眼里含着泪水在向自己摆手,沈清妍随即转过头去跟着女官出家门上了花车。
朱桓也骑上马在在仪礼司的带领下向皇宫赶去,这回去的路就不用再绕京城大半了,直接顺着御道直奔皇宫。按照礼仪亲王夫妇要在奉天殿行庙见礼,也就是要先祭拜列祖列宗。
内官早已在奉天殿备好牲醴祝帛,案头上摆放着猪羊等祭品。由礼官指引着朱桓和沈清妍在列祖列宗前跪拜,拜完祖宗宗庙,再行夫妻对拜之礼。
在礼官的呼声中,朱桓与沈清妍,分站左右,双双拜倒。
至此两人正式结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