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府,常熟县虞山脚下有一座精致的园林山庄,名为“拂水山庄”,乃是原礼部侍郎钱谦益的别院,钱氏乃当地大族,有田产两千余亩,商铺上百间,还有船队出海贸易,家藏万贯,于是在虞山脚下买了一块地修了一处供闲暇时赏玩的别院。
钱谦益之父钱世扬乃是一位好酒而怀才不遇的落第书生,与东林先生顾宪成交往甚密。钱谦益因此在十五岁时随父拜见顾宪成,随之此后的一生也就打上了东林的印记。
崇祯二年时因与温体仁争入阁,被温体仁联合周延儒以钱千秋案弹劾被罢职免官,自此以后钱谦益回到家乡开始纵情声色,流连于秦淮河畔。
这座“拂水山庄”也成了钱谦益最长驻足的地方,原先他还在此开堂授课,自罢官之后就心灰意冷,也不愿再招收弟子了。
从山庄大门进入有座黄石垒成的假山挡住了视线,使来客不能对园内景色一览无余,这在世人眼中乃是构景的手法“障目”,江南园林大体都有此种构景。
假山上刻有一首诗词“东风吹水碧于苔,柳靥梅魂取次回。为有香车今日到,尽教玉笛一时催。万条绰约和腰瘦,数朵芳华约鬓来。最是春人爱春节,咏花攀树故徘徊。”
此诗乃是钱谦益酒后灵感突发趁着酒意写成,第二天酒醒之后对这首诗大为得以,就让人刻在假山之上。
山庄这几日比平时安静了许多,来拜访钱谦益的学生士子比平日少了许多,原因就在于此时正值三年一次的大考,从钱谦益得到的消息来看南京参加春闱的举子比上一届还要多,这不由得让他回忆起了自己参加会试的情景。
自从崇祯初年“复社”成立以来,首次参加会试就取得醒目的成绩,三年前更是令复社天下咸闻,此次会试不出意外复社的士子还会取得非常好的成绩,这不禁让钱谦益暗自得意。
“复社”自称小东林,继承东林之精神,这让身为东林党党首的钱谦益自然而然的视复社为同党,何况他对崇祯二年时被温体仁陷害始终耿耿于怀,在家闲居的这些年每每忆起此事都对温体仁恨的咬牙切齿。
“八年了,老夫何时才能再回朝堂!”湖边一个正在垂钓的老者喃喃自语道,正是钱谦益。
“温贼你已独居首辅的位子四年之久,老夫看你还能猖狂多久!”钱谦益虽然一直闲居在家,但对朝廷之事却始终没有放下,他不在朝堂的这八年之中,朝中内阁六部尚书如走马换灯一般,每次朝中有大事发生,他都希望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温体仁,不想天不遂人愿,温体仁在首辅的位子上坐的稳稳的,反而得罪温的大臣们被他一一逐出朝堂。
钱谦益对复社寄予厚望,不仅利用自己的声望亲自举荐复社的士子,期望有一日这些高中的士子能够在朝中成为自己的助力,他始终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重返朝堂。
今日钱谦益已在水池边坐了一下午却始终没有鱼儿上钩,不由得有些焦躁,将鱼钩拉起来想要换处地方,不料用力过猛鱼钩挂在柳树枝上,扯了两下没扯下来,遂将鱼竿抛下,起身离开。
“老爷,不好了!”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汉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老远就冲着钱谦益喊道。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钱谦益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老爷,出事了,刚刚知县大人遣人来报说他的师爷张汉儒这几日失踪了!”管家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之后才回道。
钱谦益楞了一下,一个师爷失踪跟我有什么关系,问道:“师爷失踪了,不派人去找?告诉老夫有什么用,老夫又没将他关起来?”
“老爷,知县大人说着姓张的怕是去京城状告老爷去了!”管家急道。
“什么?一个师爷他告老夫什么?还跑到京城去?”钱谦益不屑的说道。
“老爷,知县大人让老爷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张汉儒,知县大人打听过他的家人,据说姓张的在状纸上列了老爷五十八条大罪!”
钱谦益这才紧张起来,急切的问道:“姓张的走了几天了?”
“已经七天了!”
“怎么这么久才告诉老夫!你快去将周知县请到家里来,老夫要问问详细情况!”钱谦益不敢大意,连忙让管家去请知县。等管家走后他在亭子里走了走去,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小的县衙的师爷为何要状告自己?他本来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凭借他在京师的亲朋故友完全可以将此事压下去,让张汉儒连将状纸递上去的机会都没有。但此时朝廷还有一个他平生最大的敌人,一旦被他握住把柄,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在钱谦益紧张的了解张汉儒状纸的内容时,京师文渊阁内阁办公的大堂内,礼部主事陈履谦悄悄的走进来,四处打量一番,见堂内值守的内阁大臣只有温体仁一人,才将一份奏折递给内阁首辅温体仁,俯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首辅大人,有人递了一份奏折弹劾居乡的东林党人钱谦益、复社瞿式耜五十八条大罪!请大人过目!”
温体仁心中暗自呼道:“终于来了!”随即装作惊讶的模样说道:“是何人上的奏折?”
“回大人,是常熟县知县的师爷,名叫张汉儒,也是常熟人。”
温体仁“嗯”了一声,随即将奏折展开细细看去,只见奏折上将钱、瞿二人之罪一条条列出来,共有五十八条之多,奏折末尾写道:“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之两奸,致令蹙额穷困之民欲控之府县。而府县之贤否,两奸且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
温体仁一字一句轻声读出,心中暗暗叫好,这个张汉儒文采竟然如此出色,字里行间将钱谦益与瞿式耜往结党营私上面引,要知道这是皇上最忌讳的一点,其余的罪名对两人来说并不致命,毕竟是居乡的闲野之人,将这么多的帽子扣在他俩头上也不合适。但张汉儒聪明就聪明在将这些罪名全都引到结党上面,这就无法洗清了。
温体仁将奏折轻轻合上,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回阁老,下官已将他安置在一处客栈之中,只有下官一人知道。”
温体仁点点头,微笑道:“将他看好喽!千万不要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