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道现在的状态有些懵。
准确的说,前些日子自己还身陷囹圄等人搭救,这会儿工夫一府之花却前来求自己帮忙,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个百万富翁,说自己很穷,问你这个屌丝能不能借两个铜板。
有点不真实。
但也正因为如此荒诞,反而显得真实。
江可道自问自己的能耐有限,云汐作为云雨楼花魁,不知有多少人愿意帮她的忙。既然那些人都搞不定,自己这只小虾米,恐怕还没出手就牺牲了。
但是江可道也知道,云汐必有下文。
“云汐姑娘,你……是不是再考虑下?我能帮你什么?我……你是不是缺银子,或者我能帮一些。”
云汐摇摇头,眼神示意了下。
江可道左右看了看,知道这是要避耳目。
“虎叔,你和吕娘在外头招呼客人,我陪云汐姑娘进里屋说几句话。”
说罢,也不敢看吕娘,便径直转身进去。云汐紧步其后,说是里屋,其实地方有限,三张椅子,一片制冰的场地。制冰的所有器具已经被吕虎用步盖住。
云汐忽然有种乱投医的错觉。
这就是这位云公子所有的家底吧,他这样的人,在明台府,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即便是弄出一些新鲜玩意,那又如何?顶多多挣几个银子罢了。
江可道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敢半分逾矩。
“江公子,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或许你会以为我是在发嗔,又或许,你就当一个故事听就好了。不知为何,从第一眼见到江公子,我便觉得,江公子非池中物,早晚有名震天下的那一天。”
江可道脸皮再厚,此刻也得谦虚了。
“云汐姑娘谬赞,江某生平无大志。挣点小钱,花不完。买座院子,住不完。有个贴心的爱人,三五知己偶尔游历天下,平生之愿也就足矣。”
“江公子岂不是很快就能实现这些?”
江可道讪讪,是啊,按照这个进度,似乎一两年就可以完成原始积累了。
云汐见江可道不言,轻轻咳了一声,道:
“江公子,你可知道云汐在这明台府,为何卖艺不卖身,却也从无人敢逼云汐做些云汐不愿的事,是何原因吗?”
江可道:“这个……想必是大家被云汐姑娘的情操折服。”
“公子说笑了,是因为当今明台府的府台,苏大人。乃是家父故友,有他照应着,明台府上上下下,又岂有非分之徒?”
江可道:“原来你的后台是苏大人……”
“不,苏大人也不算什么后台,他也不敢过多插手我的事,怕担太多干系。”
江可道一惊,这才想起刚刚云汐的话,府台大人是她老爸的好朋友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老爸也来头不小,这就奇怪了,那怎么会进了云雨楼?
江可道:“云汐姑娘莫不是要害我?我连府台大人的一个指甲盖都打不过,他都不敢管,我就是把全世界的雄心豹胆全吃完,也未必有这个胆子啊。”
“云汐当然知道,此事为人所难。家父原是云州通判,遭人陷害,至今尸首不存。敌人来头实在是太大,就算云汐此生如何努力,也是报仇无望。云汐曾发过誓,若有人能为家父昭雪,云汐此生,愿为奴为婢。”
江可道:“等等,你等等。云汐姑娘,我想问问,你的敌人是谁?”
“当今太子,文离。”
江可道一口口水咕咚下去,心都要跳出来。我的妈呀,我这是卷入个什么事情里面去了啊,那是台风龙卷风啊,自己这粒灰尘想干嘛,能干嘛。
当今圣上育有十二皇子。太子为长子,文离,执掌东宫,并掌管户部,统领文国钱粮之事。文国这些年国力式微,与太子的户部贪腐、不作为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文帝不知道吗?不,文帝清楚的很。只不过,太子未来要管理一个国家,如果钱粮都管不好,那所有的一切也就妄谈了。兵部交予三皇子文若,除了三大边军、御林军,天下军马调动之权,皆在三皇子文若手里。
朝野上下,虽然没有明显党派之争。但是两位皇子已经隐隐有一些争位的苗头,毕竟那个位置,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而现在,云汐竟然说她的敌人是太子?这已经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了,这是拿着一根头发丝,想去扑灭熊熊大火,还没靠近,就会把自个烧死。
“怎么?公子不想听听家父如何被冤死?”
江可道其实不想听,他知道,一旦听下去,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都上了这条贼船了。
“那个……云汐姑娘,我可以选择不想听么?”
“好。家父原是云州通判,掌管一州钱粮,按理,也是和户部同气连枝。只因那一年,西陲之地边防吃紧,大将军南宫痕预料到夏国不久将有大动作,因此向云州急调十万粮草。家父以军情为重,得了州牧大人的授意,将原本正准备运往京城的钱粮全数押往边疆。太子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以误国之罪当场羁押了家父,三日之后,家父便无缘无故死于监牢。对外的说法是,畏罪自杀。”
江可道:“哎,你父亲做的对。但是,站在太子的立场,他也没错。”
“公子说什么?”
江可道:“我是说,太子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当然是要极力削弱军方以及兵部的实力,有时候,哪怕牺牲自己人也无所谓。从这点上看,可以理解。但是也恰恰是从这点上看,太子不是一个胸怀国家的太子,而是一个只盯着那个位置的太子。”
云汐仿佛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太子。
的确,很公正。江可道是个局外人,她能和自己说出“太子不是一个胸怀国家的太子”,就足以见得他的格局之大。
“所以公子可愿有一天,为云汐做主?”
江可道一声苦笑,“云汐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过区区一介商人,太子是未来的文帝,一言而决人生死。我实在想不出,帮你的可能性在哪。”
“云汐自然知道……”
“此事不提也罢。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江某必当竭尽全力,为令尊昭雪,大白天下。倘若……倘若没有那一天,也希望姑娘能放下执念,好好生活。”
云汐见江可道郑重承诺,不知为何,紧绷的心神突然就放松下来。
或许,这个渺茫的期望,本就没有抵达的可能,只是有个人把这个期望接了过去,让自己从中得以脱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