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一脉……”
宰辅散去,赵祯叫来了张八年。
“邙山那边还是没找到?”
他的神色淡然,眼睛微眯,让人看不到任何情绪。
张八年心中凛然,说道:“皇城司在邙山常年有十余人在,哪怕是风雪交加也不停止搜寻……他们抓到了不少盗墓贼,依旧没发现邙山一脉的踪迹。”
上面没有声音,张八年有些不自然的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的手就像是被风干的一样,只是一动,就有些阴森森的气息散发出来。
赵祯微微眯眼,淡淡的道:“不少人说杂学无用,那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科举,科举不考杂学,自然无用。可千里眼、神威弩,金肥丹……包括今日的酒精杀毒,这些东西让人震惊……”
“震惊之余,我在想……沈安弄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大宋,从军中到农户……”
张八年微微抬头,眼中有些冷色。
赵祯笑了笑:“那个年轻人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知道什么不该做,这样的人才能长久。”
“官家,圣人来了。”
曹皇后进来,见他精神不错,就喜道:“官家的身体看来恢复了许多,可喜可贺。”
赵祯点头道:“新开的药方不错。”
“那就该赏他们。”
军中就是要赏罚分明,曹皇后是武将世家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坐在边上,赵祯看了她一眼,说道:“刚说到沈安,你对他怎么看?”
“沈安?”
曹皇后迷惑了一瞬,然后浓眉微微一挑,爽朗的道:“那个年轻人狡黠,开始是拿曹家人立威,这是知道曹家不敢动弹,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可见他平日里的纯良大多是假的。”
“哈哈哈哈!”
赵祯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宫女给他拍背,他摆摆手,笑道:“他那时在汴梁孤立无援,就认识一个包拯。找一个人来收拾,也是想告诉汴梁人,沈家的胆子大的没边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叫做什么?”
“肆无忌惮!”
“不,叫做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祯笑了一阵,曹皇后见他心情好,就说道:“殿试在即,官家要不也走动走动?”
“好。”赵祯起身试着快走了几步,满意的道:“感觉不到有病,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也好告诉那些人,朕又回来了。”
官家又回来了!
这个消息放出去,汴梁城中大多欢欣鼓舞。
殿试就是在这个气氛中开始了……
马英坐在殿内,题目出来时他只觉得脑海里平静如水。
到了此时,成绩并不是第一位。按照沈安的说法,你得把自己的政治观点通过文章表达出来。
马英闭上眼睛,静静的想着……
殿内的太学考生们几乎都是这个模样,赵祯低声问道:“这是为何?”
这姿势就像是得道高僧,这个沈安不会把太学的学生们教的心如止水吧?
“这是在想题目吧。”
稍后太学的考生们睁开眼睛,纷纷拿起毛笔书写。
他们的神色严肃,仿佛是在写着关于大宋前途的文章。
“太严肃了些。”
宰辅们偷空也来了,想看看今年可有哪些年轻俊彦。
赵祯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不好问。
一直等到考试结束,陈忠珩谄笑着说去问问,然后恰好抓到了马英。
稍后他回来了,说道:“臣问了他先前为何这般严肃,他说沈安说过,如果说省试是进入官场的敲门砖,那么殿试就要抛弃名利之想,扪心自问,把自己对大宋的看法通过文章写出来,去告诉官家和宰辅,去告诉天下,太学人是怎么看这个大宋,是想为这个大宋做些什么……”
赵祯心中一动,就问道:“他想告诉朕什么?”
陈忠珩说道:“他说道和术当并存,当道不可为时,则用术。什么……把道供起来,用术即可,慢慢的再去改变道。臣不懂这话。”
“朕懂。”
“老夫懂。”
赵祯和宰辅们都懂,所以才有些纠结。
所谓的道就是当今的主流思潮,革新就是和这些主流思潮碰撞。范仲淹就是败了,在这个主流思潮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而马英的想法就是不去理这些主流思潮,咱们悄悄的干,一点点的干。等到了某个时候,整个大宋焕然一新,那些主流思潮自然再无容身之地。
“他还是在想着新政之事,并通过在太学的教导,教出了这么一批人来。官家,以后这批人就会是新政的支持者。”
赵祯的神色有些复杂,在范仲淹失败之后,他对新政就再也没有了勇气,所以此刻听闻这些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他们不怕?”
欧阳修觉得这些年轻人真的是胆大无畏,不禁就有些唏嘘起来。
陈忠珩说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说完后他发现现场安静了。
赵祯本在沉思,此刻却微微皱眉,眼中有些情绪,关键是他的双拳紧紧地握着。
“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对大宋抱着希望,希望这个大宋能变得更好。他们自信,让朕有些沮丧于自己的颓废……”
赵祯突然笑了:“诸卿,看好这些年轻人,如何?”
韩琦躬身,“敢不从命……”
宰辅们齐齐躬身。
这一刻仿佛是有种神圣的东西在降临,连最不服气别人的韩琦都在感动之中。
这些就是大宋的未来,而现在他们将会经受自己的打磨,想着这一点,大家的心中就有些激动。
殿试的结果出来的很快,当东华门外唱名时,汴梁城陷入了狂欢之中。
沈安就在这个狂欢中进了宫。
赵曙在偏殿接见了他。
一段时间不见,沈安发现赵曙竟然胖了些,可见宫中养人。
“朝中不少人想把自己的子弟送进太学,可却被拦住了。”
自从太学在科举中发力后,那里就成了香饽饽,许多人都想进去。
沈安抬头道:“大王,太学是为大宋培养人才的地方,臣希望那里是净土,权利最好不要进去。”
赵曙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已经拒绝了。”
那些人上了奏疏没人管,后来就找到了和沈安交好的赵曙这里,想迂回救国,可惜还是被拒绝了。
“官家对太学多有夸赞,你要好生看着,莫要让那些学生步入歧途。”
“是。”
沈安知道这是告诫,让自己关注太学的教学情况,莫要出现歪门邪道。
赵曙看着他,微笑道:“仲鍼最近的文章大有长进,甚至还秉烛夜读。”
那么乖?
沈安觉得这不像是赵仲鍼。
那小子的腹黑本性被他给激发出来了,文章诗词对他来说只是个点缀,若非是有人盯着,他非得要把那些书给烧了不可。
这样的一个腹黑小子竟然学乖了?
沈安抬头,见赵曙笑的很欣慰的模样,心中就为赵仲鍼点了个赞。
那小子终究还是在宫中把演技给修炼到家了呀!
“去吧,官家那边要见你。”
……
宫中没有风景,有的只是高墙和殿宇。
等见到赵祯时,这位皇帝正在外面散步。
春风微暖,吹的人心旷神怡。
沈安拾级而上,行礼,赵祯说道:“殿试时听了考生的话,太学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沈安低头。
春风吹在他的身后,但却没带来温暖。
“要慢慢的来,我就取你这一点……大宋急不得啊!”
赵祯缓缓踱步,沈安跟在侧后方,保持着微微低头的状态。
“国事纷杂,还有外敌威胁,但凡内部出些事,那些外敌就会趁机要挟或是入侵,所以不能急,要多看看……”
沈安觉得背有些冷。
这是对革新的态度吗?
陈忠珩冲着他使个眼色,示意别闹腾。
那天赵祯听到了太学考生的话后,看似欣慰,但心中却有些忐忑。
帝王年迈多病,就不喜欢折腾,最好缓缓而行。
可那些学生都是年轻人,恨不能朝夕就能改变大宋。
于是赵祯就叫他入宫,算是给个告诫。
沈安觉得心中有些冷,赵祯回身,温和的道:“你还年轻,莫急,我会看着你们,缓缓的走。”
这话里带着期许,很是暖人心。
“臣惶恐。”
沈安低头。
赵祯含笑道:“仲鍼也还年轻,你们都年轻。”
年轻人,朕看好你,不过目前的局势还是要稳稳。
沈安告退,路上遇到了王崇年。
王崇年笑的依旧很傻很天真,看着就想欺负一把的感觉。
相距一段距离时,他低声道:“小郎君说不碍事……”
赵仲鍼竟然知道赵祯的态度?
沈安心中一震,看向王崇年的目光中就多了厉色。
你敢忽悠我……弄死你!
王崇年依旧是笑的让人想欺负他,“某办事,您放心。”
沈安微微点头,心中那丝阴霾散去。
那个小子还在呢!怕个屁!
王崇年转了一圈,去要了一个瓶子,然后施施然的回去。
庆宁宫中,赵仲鍼在看书。
他单手执书,另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叩击着。
“小郎君。”
王崇年把瓶子放在桌子上,低声道:“待诏出去了,看着神色自然。”
赵仲鍼放下手,随手摸了一下瓶子,说道:“早上爹爹就说年轻人不能着急,我就知道有事,后续果然。否则官家不会让他进宫,可见殿试上太学学生的表现引发了些问题。”
王崇年退后一步,不加置评。
这是本分。
赵仲鍼拿起书随手一丢,淡淡的道:“太学的学生不和光同尘,显得格外的有锐气,这让不少人感到了不安,官家也在不安,于是暂时压压,压太学几年。”
王崇年听到这里就试探着说道:“小郎君,待诏看着没什么异样。”
沈安的脾气就是不平而鸣,哪怕对方是皇帝,他也能梗着脖子讲道理,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觉得这不是个正常的沈安,所以有些担忧。
赵仲鍼起身走了出去,用力的吸一口气,让春天的气息充斥在肺腑里,然后昂首道:“因为还有我。”
……
感谢新盟主“我家乐乐最可爱”的盟主打赏,时隔几天又来一个盟主,心情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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