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罗小乡,不堪一击,哈哈!”
熊让披着重甲,志得意满,耀武扬威。
不远处,朱家的土围子赫然被破,一波波兵卒涌入,肆意劫掠着。
他乃是真正的封君出身,中大夫,封地广大,手中的私兵虽然比武成军差,但好歹经过训练,比普通农夫精锐多了。
还有周围熟悉乡土道路的士大夫引路,他自己又是武道宗师,天生神力的勇将,破朱家不过牛刀小试。
这朱家虽然只是一个乡间土豪,但也有三乡之地,良田万亩,很是令人眼红。
“报!已经攻破朱家主宅!”
“报!朱家家主朱世良满门被擒!”
“有人自首出告,自称博罗大夫,请降!”
朱家聚族而居,打了半日,也就纷纷投降。
熊让得意洋洋,领着一干士大夫,向秦飞鱼请命:“将军,要不要将这反贼朱家满门族诛?”
不尽杀之,如何分其地,夺其财?
“将博罗大夫带上来!”
秦飞鱼神色沉稳,先命令道。
“大人饶命!”
被带上来的朱衡涕泪横流:“小的只是朱家旁支,更不敢违抗主君之命,这一切都是朱世良做主的啊……”
“既如此,先调查一番!”
秦飞鱼肃穆地道。
这当然很容易查清楚,朱衡的旁支身份,还有朱世良的种种恶行,什么欺男霸女、私刑人命等等的也数落了一大堆。
“此事……当禀告主君知晓!”
秦飞鱼临行前却是被段玉嘱咐过,上前将朱衡扶起,和颜悦色地道:“相信君上必能秉公决断,还你一个清白公道!”
“多谢主君,小人万死不能报其大恩啊!”
朱衡泪流满面,觉得小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熊让却是与下属对视一眼,有着不妙之预感。
果然,过了一日,段玉的命令就到了。
“朱世良挟持博罗大夫反叛,族诛!博罗大夫无法御下,知情不报,也是有罪,削其两乡五村封地,赐予此战有功之人,本人贬为下士!仍继朱家祭祀,为大宗!”
熊让读着文书,却明白了,这是段玉在收买人心。
朱世良一族夷灭,只剩下朱衡这一支,虽然爵位贬了,但本来的地盘财产反而扩大数十倍,恐怕要十分感激主君,并且不得不成为主君死忠。
因为他的地位真正是靠段玉得来的,段玉一去,他连一村都保不住。
但熊让还是很受震动。
那铸鼎之时,约定的‘子子孙孙永葆富贵’,似乎段玉真的做到了。
……
三日之后,平夷也被平定。
不过平夷大夫却是亲自谋反,罪无可赦,一族都被诛灭。
饶是如此,段玉也选了一个平夷大夫家族的旁支弟子,册为下士,仍旧领一村之地,为家族祭祀祖先,供奉祭品。
这当然是作秀,但不得不说,效果不错。
连造反的臣子,段玉都能网开一面,保留祭祀与一支香火,这是何等宽宏大度?
当然,在毒死十万大军的背景板下,也没人觉得这位主君软弱可欺,只是之前册封的士大夫,纷纷摸着手里的丹书铁卷,觉得这块东西的份量,蓦然重了不少。
……
平乡。
“大兄所请,恕弟无能为力!”
杨玉一身上士的打扮,凛然道:“上士册封,有主君任命,并且名字已经报到了芝城,纵然要更改,也得经过主君同意……”
他望着旁边不停搓手,理屈词穷的大哥,心里泛起一丝快意。
杨家时代居住在平乡,没有大夫朱家那样跨越乡里的势力,勉强算个跨村级土豪,有几千亩地,到了这一代,主家有兄弟二人,大哥杨平、二弟杨玉,都掌握一定势力,不过大哥是天然的礼法宗长,一直压着杨玉一头。
之前芝城封赏,也是杨玉为使者,领了上士的爵位。
回来之后,杨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普通村民愚昧无知,看到杨玉一身官服,都是恭敬了许多。
而芝城官府来人,什么事都是与杨玉商量,至于律法、私兵、财供等权,理论上都是由上士掌握的。
甚至,连这几村土地,名义上都是尽数归杨玉所有!
杨平一开始还能忍,想等到楚军过来,再看这个弟弟的笑话。
但想不到,十万大军说灭就灭,筑了一个老大的京观,而段玉也命人传播楚国内乱,自顾不暇的消息,看样子短时间是无法再打回来了。
如此一来,宗族之中,二房反而胜过了大房,这如何了得?
杨平就腆着脸来,尝试想着让杨玉让出这上士这爵位,让自己来担任,当然是被拒绝了。
“况且……”杨玉一脸戏谑:“大兄不是说此乃伪爵,是取祸之根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杨平憋了个大红脸,最后不得不撕破脸皮:“弟弟你不要忘了,我才是宗族之主!”
“是么?”
杨玉叹息一声:“我的好哥哥啊,你看看他们是谁?”
杨平诧异间,就见到几个族老大步走出:“既然玉儿得了爵位,为我老杨家光耀门楣,我们当然支持玉儿!”
“你们……老不死的!”杨平几欲吐血。
“大哥啊……名正则言顺,我是上士,是这几村的封主,有着大势,连族兵都倾向于我,你又怎么争呢?”
杨玉叹息一声,命人将杨平拉下,和颜悦色地看着几位族老:“多谢几位叔伯助我,答应的那些条件,小侄一定办到!”
……
名与器,在这时代的份量很重。
而大丈夫为此折腰,乃至血溅三尺,也是常有之事。
之前段玉搞士大夫大派送,不少浦上之民以为祸患,都是让小宗庶子或者其他人挡枪。
此时回过味来,纷纷后悔不及。
像杨玉这种能抵抗住的,还是少数,毕竟那些挡箭牌势单力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扭转的。
羊乡。
“哼!区区一个贱庶子,也敢与我争?”
舒曈抚摸着下大夫的印绶,还有世袭的丹书铁卷,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家虽然与南楚暗通曲款,但幸喜段玉没有追究,在看到芝城外面的京观之后,顿时知道大事不妙,纵然南楚能撑过劫难,铺上之地,甚至南句州,或许都会彻底失去。
这时候,再让一个贱庶子掌握大权,与官府交接,实在不妙,有大权旁落的风险。
因此,立即发动族兵,将原本的下大夫囚禁了起来。
此时不敢杀人,一是物议不好,第二就是害怕芝城干预。
“家主,那贱庶子一家已经被控制,接下来该如何办?”
一名心腹就过来问着。
“你带上重礼,前往芝城,求见曲胥君,试探能否另行册封……”
舒瞳思忖片刻,又是一咬牙:“若愿意,我舒家控制四乡今年的贡献可翻一倍!此外,可以请舒鲍中大夫为我说项……”
他祖上算起源流,也是群舒血脉,当然只是旁支。
饶是如此,同样自视甚高,鄙视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家伙。
又道:“从我这一族吏与勇士,去为主君效力,这也是臣子的本份!”
心腹恭维道:“如此,主君必大悦!”
“嗯,若能获得册封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尽量得其欢心,令其承认现状!”舒瞳摸了摸两撇鼠须,眼睛中略微眯起:“不!或许这样更好,我便做这下大夫的家臣……倒是方便两头下注。”
捧出一个受控制的明面主君,当然也有好处。
这第一是归顺曲胥君统治之下,第二若是数年之后,南楚军再来,还有着挡箭牌。
只是若做这实权家老与权臣,就不得不让那个贱庶子去死,再扶持其不满三岁的幼子继位了。
……
“治大国若烹小鲜味啊……”
芝城。
统治略微稳固,立即就有千头万绪的事情涌来,让锐意练兵的段玉好生烦恼。
好在除了几个主要城邑与交通要道之外,其它地盘都分封了出去,算是命其自治,否则事情还要再多十倍。
饶是如此,光是芝城一城的琐碎杂事,都令段玉有些烦不甚烦。
心中思索着,是时候将郭百忍等人搬来了。
随手翻开一份文书,这说得就是浦上各封地骚动的事情。
“此时再想上车?”
段玉嘴角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当初册封的时候,他就预先想到了这一幕,因此早有计较。
首先,册封已经发下,朝令夕改是不可能的。
而在此基础上,他却尊重强者,允许那些胜利者架空各士大夫,只要不做得太过份,公然弑杀主君。
若是到了那一步,为了维护封建体系,就必须共伐之!
对于那些人而言,如此选择反而更佳吧?毕竟有挡箭牌,还有下车的机会。
只是为了获得自己的默许态度,就必须付出一些东西了。
“这个舒家,倒是很识相!”
看到愿意出钱出人,段玉不由很是满意,寻思着命人将自己的态度暗示给对方,免得行差踏错。
在这个世界,传承悠远的世家,都有着一点底蕴与底牌。
段玉要做的,就是一方面安抚,一方面最大程度地收为己用。
“地盘既然这样大了,就可发出檄文,向天下招贤纳士……”
心中决定,等到新军练成后,立即全占南句,自立为诸侯!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