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十万大军此时已全部集结于进贤,水陆皆是。
而宁王现在则是一筹莫展,他站在船上,望着遥遥水路,只能问着李士实与刘养正等文官:“诸位先生,眼下可如何是好?”
李士实这个已致仕的左都御史,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边六万大军会连南昌城都保不住,甚至到现在都还没让天下大乱呢,就不得不退到了水上。
刘养正也一样,他甚至已经开始在想如果被朝廷抓住了,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王爷,不好啦,火船,有很多火船来了!”
这时候,宁王府的一名宦官大喊了起来,宁王闻声回头一看,就见漫天火势大起,吞江填海般朝自己这用铁链连起来的战船烧来,甚至已经有战船被大火吞没。
宁王府一世代家将衣固不由得大喊道:“王爷,快,快让他们斩断铁链,不要让火势蔓延主舰上来!”
宁王也忙遵从了衣固的建言,下令把相连的战船斩断,然后吩咐自己的官兵驾着自己的主舰先逃,结果因为逃跑得太匆忙,一时竟搁了浅,主舰竟行驶不动了。
而这时候,官军已在王守仁指挥下追了上来。
于是,宁王被擒,与他一起造反的文武官员乃至他的妃子要么无奈跳水要么也被擒拿。
一场持续时间不到两月的宁王叛乱彻底结束。
被宁王占领的城池也被官军陆续收复。
宁王苦心经营下的累世资本全部归了朝廷所有。
整个赣北地区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训练的八万官军,王守仁则没有直接解散,他还得等皇帝朱厚照的安排,同时防止此时还没得到宁王叛乱已平的消息的官绅们趁机作乱。
事实上。
因为叛乱平定的太快。
此时,除了南昌府与南康府一带,其他地区的官绅豪强都还没知道叛乱已平的消息,要么陷入惶恐不安中,要么则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趁乱捞一笔。
九江知府许瓒,现在应该是宁王账下吏部尚书的许瓒此时就还不知道宁王起兵已被平定的消息,此时的他正带着一群士绅看着浩渺的长江水,吟诗作赋。
而一群士绅也附和着许瓒,其中,一生员更是直接跪下拜道:“大人乃武侯(诸葛亮)再世,如今随宁王匡正天下,他日必定称王封侯,学生叶梅贞无以为敬,唯有以父母视之,愿大人收学生为义子,收学生之妹为义女!”
许瓒被搞得一脸懵逼,但见这生员生得白净,旋即亦是大喜,忙扶起了这生员叶梅贞:“很好,本官见你孝顺,就收你为义子,收你妹为义女,你可带令妹今晚来见过父母!”
“谢父母大人!”
这生员叶梅贞忙又磕了一头。
一些士绅见此连忙恭贺。
唯独站在最末首的一名曾存仁的生员不由得摇头:“天子用十年的时间让天下臣民不轻易跪拜,而可叹尔今即便是士子也随意弯膝下拜,甚至随意认他人做父母,真正是寡廉鲜耻,真不知是朝廷对不起他们,还是他们不配被朝廷礼敬!”
无论曾存仁这种还有些自尊心的士子乡绅如何在心里替叶梅贞这样的士子哀叹,但叶梅贞自己是很高兴的,对于叶梅珍而言,府台大人,准确地说,是吏部尚书许大人收了自己当义子,自己以后也能跟着宁王混个一官半职,而不用等十年寒窗,卧薪尝胆。
但明显这叶梅贞把自己卖得太快,就在他刚任了许瓒为义父没一会儿,许瓒麾下的将领就急匆匆跑了来,附耳说道:“大人,宁王败了!从水上逃到九江的宁王麾下官兵说的,宁王被朝廷给活捉了,百姓们也在相传,过了南昌的水面上燃了许久的大火,一天都未曾熄灭。”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这”。
许瓒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他记得宁王的檄文里说的是自己有十万大军呀!
不过,许瓒还是借故先回到了自己的府衙,然后立即又派人去再次确认消息,而他自己则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起来,心里想着如果宁王真的战败,自己该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一夜不曾好睡的许瓒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见自己的人回来说:“大人,宁王真的战败了,我们派去联络宁王的人逃了回来,把消息告诉给了属下,现在他就在外面等候,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传他上来,亲自问问。”
许瓒便见了自己派去联络宁王的人,最终不得不确信宁王的确已经战败,旋即就瘫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一时不由得夺下亲兵的刀来,准备自刎,但当冰凉的刀刃触碰到自己脖子时,许瓒又没敢划下来。
不过,许瓒倒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忙吩咐道:
“快,快,快举兵去南康,就说我们是去平叛的!到时候找波百姓的人头砍了,就说是叛军的,我们立了功,朝廷也不会拿我们怎么着。”
许瓒现也只能寄希望朝廷还不知道自己叛变的消息,心想自己假装是去平叛的,应该可以蒙混过关吧。
但就在许瓒话落不久,府衙外就传来了喊杀声,许瓒不由得大惊,但这时候,府衙的外人已经冲了进来,其中为首的就是白天认他做义父的叶梅贞,许瓒只听得叶梅贞喊道:
“奸贼!你投靠反王,乃不忠不义之徒!今日,叶某与九江众乡民要替朝廷除掉你!叶某可以给你一个自缢的机会,不然就要将你乱刀砍死!”
叶梅贞也是昨晚知道宁王大败的消息,对此他也很郁闷,自己刚认了许瓒为义父,却没想到许瓒投靠的宁王这么不靠谱,起兵还没到两月就被平定,弄得他现在只能组织乡民赶来诛杀许瓒,一是杀人灭口以免让朝廷知道自己投靠过许瓒,二是借机向朝廷表明自己的忠心。
许瓒见此也气得不行,他不由得骂道:
“叶梅贞,你这个无耻小人,昨日你还认本官为义父,今日就要来诛杀本官,你枉为我士林中人!”
“你血口喷人!我叶梅贞自幼熟读经书,知忠孝之大义,怎么会认贼作父,又怎会背叛朝廷背叛父母与你这等反贼为伍,正因为叶某心中有朝廷,今日才要冒九族之罪,组织乡兵来诛杀你这等反贼!乡民们,给我杀了这个反贼!杀此贼者,赏银一百两!与贼格杀者,俱赏银十两!”
叶梅贞说着就吆喝了起来,而且,因为他提出赏格,倒也让乡兵们士气更为高涨,倒也和这许瓒府衙里的官兵衙役格杀了起来。
许瓒气得急促地呼吸着,干脆也大声喝道:“谁杀了这个势利小人,本官赐他白银一千两!”
许瓒的亲兵战斗力自然比这些乡民要强点,如今一听自家大人也下了赏格,也奋勇杀了过来,倒也把这些乡民杀得大败,而许瓒其他官兵也闻讯赶了来。
叶梅贞的乡兵因此腹背受敌,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叶梅贞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些乡兵居然一下子没有成功杀掉许瓒,反而使得自己陷入了危机,因而,他也有些着慌起来,扑通一声,就又跪在了许瓒面前:“义父!儿子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求义父饶命啊!”
许瓒现在自然没有心情原谅这叶梅贞,直接命人把这叶梅贞乱刀砍死,旋即亲自写奏疏上疏朝廷,表示有叫叶梅贞者,投靠宁王做了反贼,且企图夺占九江府衙,被自己击杀,同时表示自己将带兵急赴南昌参与平叛。
这些因为宁王起兵造反而盲目跟着响应的文官士绅们都着急了起来,要么做出了掩耳盗铃的举动,要么将一开始襄助宁王的大旗直接换成了讨伐反贼,总之,像许瓒这样的例子不少。
譬如此时的安庆知府衣锡之则因为刚刚得到宁王率十万大军起兵造反的消息而兴奋地立即下令开仓放粮招募兵马,但就在他刚召集一支兵马准备响应宁王时,就得知了宁王之乱已被平定的消息。
因而,这衣锡之一时不由得犹豫起来,暗自想道:“天啊,我还要不要跟着宁王造反!”
总而言之,宁王起兵造反忽又迅速被平定的事让南方许多对朝廷心怀不满的文官士绅的真面目都显现了出来,一个个变脸比翻书还快。
朱厚照此时在京城得知宁王造反后也猜到了肯定会有一些只知维护自己利益的文官士绅会借着宁王造反的契机大作文章,甚至意图搞乱天下,毕竟如果失败则可以说反正导致这一切都是宁王造成的,他们也不用承担责任。
因而,朱厚照当即便连下了十二道诏令,其中第一道便是申令地方各级官府不得擅自募兵平叛且出兵江西,同时,朱厚照还让这些地方官府与各地乡民只准负责本地的防御工作,目的就是要让这些心怀不轨的官府士绅不得轻举妄动。
除此之外,朱厚照还下诏勒令各地武将不得擅自率军渡江平叛,令王守仁为五省督师挂兵部左侍郎衔,全权负责平叛反贼之师。
朱厚照这样做自然也是为了避免朝廷其他非本土的官军接着平叛的名趁机去江西烧杀劫掠,毕竟朱厚照是知道大明地方官军的纪律的,基本上到一个地方不像土匪一样劫掠百姓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百姓称之为兵匪。
所以,为了避免激化阶级矛盾,朱厚照严禁其他各地的官兵擅自行动,而只让王守仁全权负责调度江西省内的官军,毕竟江西省内的官军大多为本土人,纪律要相对好些,何况是王守仁按照朱厚照的要求招募训练的,军纪本身就严明得多。
而且,朱厚照也相信王守仁仅靠江西的官军能够平定宁王之乱。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