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两淮盐场突然停止发盐,据小的打听,有宫里的人奉旨把两淮所有的盐都运走了!”
黎恕听到自己下人的回话后大为惊讶:“怎么会这样!朝廷怎么动作这么快!”
“老爷,湖广巡抚秦金派兵封锁了水道,禁止湖广私粮出境!”
京山侯崔元此时也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不由得勃然大怒:“秦金,这是要干什么,连本侯的面子也不给吗?”
崔元的仆人忙回道:“听说是上面下的旨令,只准徐、马、焦等皇商出境!”
崔元一听此也明白过来,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发愣
……
无论如何这次江南豪强官绅们掀起的罢市是彻底失败了。
而此时。
莫愁湖。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整个湖面上已是张灯结彩,亭台楼阁间皆是火树银花,大明皇帝近日来心情不错,便决定在莫愁湖开宴,宴请在南京的各界名流。
江南豪强官绅与徽商、晋商们因为罢市失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导致整个江南不但政治控制在了中央朝廷手里,连经济命脉也被中央朝廷控制在这手里。
这自然让朱厚照心情极度舒畅,看着江南士民的经济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那个繁华的江南似乎又回来了,这让他也有了与民同乐的心情,设个宴,看看南京豪强官绅们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时候比看美人笑还要爽。
通政司参议黎恕本来心情是很差的,鼓动他罢市的纪宣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因为罢市还损失了数十万银元,甚至因此得罪了上面,因而,黎恕现在是十分暴躁,暴躁得把自己下属与家人怒骂着出气。
但让黎恕没想到的是,偏偏在他郁闷的时候,皇帝陛下突然要设宴,还要让南京五品以上官员皆需入宴。
本来能见见皇帝也是不错的,但黎恕现在是真没心情见皇帝。
“黎参议,好歹也是御前盛宴,可谓皇恩浩荡,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多露点笑容,开心点!”
熊浃走了过来,见黎恕郁郁寡欢,便劝了一句。
黎恕也只能强行挤出了一些笑容。
与黎恕一样,许多来赴宴的官员士绅们心情都算不上好,但都不得不强作笑颜。
朱厚照看着这些官员士绅们的样子,心情反而更好,甚至亲自说了些吉利话:“诸位爱卿,今日是中秋夜,不要太过于拘束,君臣之间,当也要其乐融融才好。”
王守仁也接过话来:“正是呢,如今新税政实施以后,虽然有不体谅朝廷苦心,不顾民情的商户罢市歇业,但到底是有惊无险,到上月为止,江南国税局新增税银已达七千四百多万银元,南直隶与浙江两省不但可以让朝廷省去一年九百余万的贴补,还能结余数千万银元,足以可以使朝廷与两省官府钱库充盈。”
伍文定也是神采飞扬地说道:“按照分税比例,南直隶地方可得税银一千余万银元,臣亦可以有充足的资金造福南直隶百姓,松江青浦一带的海塘眼下也可以提前修建,还有,臣决定为实现征税造福百姓每年专拿出五百万银元以减免社学与初级学堂学员六年学费!”
朱厚照听后很是高兴:“如此甚好,看来新税政还是很有好处的,可延我大明之盛世,诸位爱卿说是也不是啊?”
“陛下英明!”
百官们只能连忙称是,一个个内心是五味陈杂,但无论如何,还是得笑着说一声:“陛下英明!”
“这件事不是朕英明,江南国税局的丛爱卿、熊爱卿、张爱卿,还有王阁老,皆是居功至伟,还有你们这些愿意站在朝廷和天下百姓一面的商界代表,也都出了不少力,众卿说是也不是?”
朱厚照说着就看向了在场赴宴的江南豪强官绅们。
黎恕等江南豪强官绅们此时心里恨这些人都恨得不行,哪有心情承认他们是居功至伟,但现在皇帝都在夸奖他们,他们也只得捏着鼻子承认。
伍文定更是先行了一礼:“国朝既有明君,也有贤臣,方能有今日之盛!”
黎恕等官员也只能跟着行礼,称颂起来。
“拟旨,于南京、苏州、松江、宁波、杭州五地建贤良生祠,着各府官员派专吏管理,以纪王守仁、丛兰、张晋、熊浃之功!”
朱厚照这么一说,除张晋外,王守仁等替朱厚照出头改革税政的官员皆很是激动,毕竟作为文官,谁不想流芳百世。
只张晋是万般无奈,从内心讲,他是不愿意让朝廷税政改革的,但当时,关于江南税政改革的廷议使得他没办法阻止朝廷改革江南税政的目的,只能借着自己是南京户部左侍郎被陛下安排进江南国税局的机会在改革税政上尽量维护一下江南士绅的利益。
所以,现在,张晋并没有因为皇帝要下旨着地方官府给自己建贤良生祠而高兴,他内心是真的高兴不起来呀,他张家乃江南大户,缴纳的赋税一年不下五万余银元,够他建无数座贤良祠了。
但内心再怎么痛心,张晋明面上还是得跟着王守仁等着向朱厚照表达感激之情,而且还要信誓旦旦的表态将来要继续做改革先锋。
让张晋更加难受的是,自己明明是在尽量维护江南财阀的利益,但大部分江南士绅还是以一种带有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知道明显江南士绅是不把自己当自己人了,这让张晋心里大感冤枉,也更加难受。
朱厚照现在要让南直隶与浙江地方官府给王守仁等建贤良生祠表面上看是朱厚照要奖掖一下为自己做事的官员,实际上也是恶心了一下这些表面上正直无私背地里与朝廷作对的江南官绅。
黎庶等江南官绅此时也的确感觉到很恶心,他们现在对王守仁等人憎恨至极,哪里还有心情在江南看见他们的生祠出现,尤其是丛兰这样巴不得在江南刮自己江南士绅一层皮的北方官员。
朱厚照知道江南官绅们心里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但不好受就不好受,自己这个皇帝有时候都不能我行我素,何况这些人还不是皇帝。
中秋宴会结束后,朱厚照便准备离开江南,而在离开江南之前,他不由得想起了税政改革提到遗产税一事,不由得问着王守仁:“遗产税这一方面可有什么收入。”
“回陛下,丛兰他们已经在开始派人去民间暗访,只要有士民有遗产纠纷,就必会派人去做工作,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缴纳遗产税,朝廷必会为其主持公道,干预宗族内部事务!”
王守仁回道。
朱厚照听后点了点头,而这时候,王守仁在沉吟片刻后,忽然又道:“陛下,臣这段时间根据征税时的店铺作坊工厂统计发现,黎恕、张晋、纪宣等的产业都甚大,尤其是纪宣,这个生员身份的徽州巨商,竟控有一百二十四家商行,每年利润在两亿银元左右,不逊色于臣家!”
王守仁家族是跟着自己这个皇帝早期投资的家族,资本雄厚程度只有大明少数几家能比,如今王守仁说这个纪宣不逊色于他自己家,也让朱厚照也对纪宣的富裕程度感到惊讶起来。
当然,大明现在民间富裕程度高,有比王守仁家族富庶的家族也很正常,真正让朱厚照也觉得不正常的是,纪宣的身份只是个生员,一个生员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财富。
“朕会让锦衣卫好好查查这个纪宣,对于黎恕、张晋等官员,则让东厂督察司调查一下,张晋还好,毕竟他虽然是不情愿的,但也为新税推行付出了辛劳,但其他在暗中作恶的官绅,只要有罪,就不能宽宥!”
朱厚照说后又道:“也不知这大明何时才开始征收到第一笔遗产税,只要有征收第一笔遗产税为开端,将来,朝廷就可以直接介入这些官绅富商的宗族内部事务!”
王守仁也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陛下为什么看重遗产税。
……
黎恕结束宴会后就郁闷地回到了家,新税政的实施与罢市的失败,让他损失了不少钱财。
不过,偏偏在这个时候,黎恕的夫人连氏走了来:“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五房的黎庆昨日突然暴毙,可他只遗有一个女儿,他夫人赵氏是扶正的妾室出身,族里的耆老有意让张氏殉节,为黎家挣个节妇之门的名声,也好让外人知道我们黎家家教有方,妇孺皆有守节之贞!也好为族里后生将来当官挣个好名声!至于五房的女儿,定国公家的管家看上了她,愿意花五千银元买了她送给定国公,但因你是我们黎家族长,所以这事还是你来拿主意。”
“五弟没了?!”
黎恕脸上也不知是喜是悲,问了一句后,就急忙示意丫鬟给自己换上素衣。
连氏点了点头:“报丧的人还没走,老爷你可以自己问问。”
黎恕便因此传了报丧的人来,问着那人:“你们老爷是几时没的?”
“回大老爷的话,是昨夜亥时没的!”这报丧人说后,黎恕就点了点头,一边由自己丫鬟给自己穿着衣服,一边说道:
“来人,去传阖家大小,现在立刻去西河五房家会丧,告诉五房底下的人,现在他们的老爷没了,别以为五房没了人就可以夺产偷财,要是让我们知道,必不轻饶,让他们都好生待着,不准发丧!”
说着,黎恕就换了素衣,急忙忙地到了黎氏五房族人黎庆这里,然后看见黎庆的棺椁就哭了起来:“五弟啊,你怎么就突然没了,你说说你,你经商这么多年,挣下诺大的基业,突然就撒手不管,你让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要累死不成!”
黎恕哭了一阵,待看见自家族人都到齐后,才站了起来,迅速地收住了眼泪,看了一直跪在灵堂里哭的赵氏,冷冷一笑,对自己的心腹黎九吩咐道:“把奸夫带上来!”
没一会儿,黎九便带了一虚弱无力的人来。
而黎氏族人们见此也都暗暗一笑,都知道自家这位在朝廷当官的族长要做什么,这种吃绝户的事是族里人都得好处,自然也没人觉得不对。
唯独,赵氏还不知情,只是在听到刚才还哭得伤心的族长兼自家男人堂兄家里唤作大老爷的黎恕说把奸夫带上来,而内心不由得狐疑起来:“奸夫,什么奸夫?”
这里,黎恕又吩咐道:“把**赵氏也带过来!”
赵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当做了**,一时间就本能地压住了内心因为失去丈夫的痛苦,问道:“大老爷,奴家几时成了**,奴家从生下来就没出这个院子,从小也是伺候着五爷长大,奴家怎么就成了**啊?”
黎恕没有搭理赵氏,只是问着那虚弱无力的男子:“袁义,你暗中偷的人可是她?”
“是她,就是她,她叫赵翠莲,说是黎家的五奶奶,因见我生的白净,便与我做了那事,还说等她男人死了,就养我,和我长相厮守!”
这袁义说完,赵氏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大感不安起来,情绪激动地指着袁义:“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要诬陷我!”
“我黎家乃清贵门第,怎能容忍你这样的**,但家丑不可外扬,念在你为我们黎家也诞有一女的份上,黎赵氏,本族长可以说服族人放你一马,你以殉节为名自缢,我们黎家也就不会把你清理出族谱,你女儿我们也会善待她长大,将她过继给三房!再说,你总不能让你女儿知道自己娘是淫0妇吧!”
黎恕说着就不由得看向赵氏女儿黎黛,一时发现十二岁的黎黛倒也出落的美人似的,让人看了很是心动。
赵氏一开始还喊冤枉,后来因为整个黎氏族人都在责备她不识好歹,也知道自己无可逆转,且为了保住自己女儿,也只能答应自缢。
于是。
赵氏被黎氏族人赶去了厢房,让她自缢殉节。
这里,赵氏女儿也被过继到了三房,但在晚上,黎恕就让人把赵氏女儿黎黛带到了自家。
而这里,黎恕让自己亲弟黎枫替已逝的五房家主黎庆主持丧礼,且吩咐道:“用五房家财,摆流水席,吩咐下去,阖家大小,全村乡邻,接下来半月都可来五房吃饭,族里长老随我去查五房的账,这些年五房在南洋发了不少财,如今五房没人,也好趁此分割一下!拿出少部分作为族产,我们这几房近的族亲,自然是要多得一些。”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