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姑娘高兴了,有一人却不高兴。
那就是一门双侯家族的贵女史湘云。
今天来到这里,除了和林昭说了一句话之外,即使到了黛玉这里,她也没有怎么说话,虽然被钻石首饰晃花了眼,大部分时间却枯坐在一旁,暗暗生气。
她生在豪门,两个叔叔都是侯爵,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一向自视甚高,在贾府住了这么几年,便是老太太王夫人也常夸她比三春姐妹们更标致懂事,便是宝钗来了,她也不弱下风。
只是没想到来了一个林姐姐,不过地方巡抚之女,仗着哥哥是锦衣卫番子就故作矜持,这么久只来了一两次贾府,可见是个小性子的,难怪被王夫人等私下里埋汰了很久,如何能比的上她?
然而当日在贾府给她难堪,今日里头林府一番见闻,这个林姐姐倒是成了侯门贵女,论气派远在她之上,说不得碰不得,出手送礼便是御赐茶叶,钻石首饰,可是暗暗地把她给比下去了!
事实上他两个叔叔虽然是侯爵,可是因为不善经营,家中比较紧张——虽然不至于女子做活做到深夜——但是也没有那这么好看的钻石随便送人的道理。
然而她向来心傲,也不多说,只推辞道:“我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既然凤姐姐喜欢,我的就给凤姐姐罢。”
她本是有意谦让一番,这妙龄女孩,哪个真的不爱红妆?不过是要做出娴静模样罢了。
谁料她平素实在是爽朗大方惯了,凤姐却不理会她是不是真的谦让,拍掌笑道:“好极了,我就说我这表妹是好心肠!”
黛玉笑道:“瞧瞧凤姐姐这样,嫂嫂们的礼物我也备下了,有劳二嫂嫂回头给大嫂嫂也送些去,听说大嫂子既要管家,又要照顾兰哥,委实不容易。”
一时间宾主尽欢,又有凤姐探春两个说笑逗趣,又有黛玉出口成章,姐妹们只管自己笑闹,竟将留在林昭书房的宝玉忘了。
这宝玉也是倒霉,林昭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每日的工作何等忙碌,为了起居方便,不得已常回家办公,所以这次被林昭碰上。直接将他拉到办公场所,让他自己在一旁参观旁听,却有安排人盯着他,不让他走。
而林昭自己和诸多锦衣卫千户、书办吏员探讨起锦衣卫的公务来,也不避讳宝玉。
其实锦衣卫的工作便是侦缉不法,监视百官,就算是严打,针对的也是京城小混混,平时哪有那么多大案要案?
于是宝玉耳中,听到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尚书在家和仆役玩古道热肠被夫人发现,从书房打到卧室啦。
什么侍郎夫人早逝,自己被狗咬,竟然让他儿子待了狗头面具学狗叫,自己拿着鞭子抽打取乐。
什么雪域上的两个大和尚似乎有和解迹象。
什么川西高原上的土司们正虎视眈眈。
什么白莲教的鲁地护法王伦有不轨行动……
总之宝玉听到耳中,当真如坐针毡,只是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家去,却见那林昭声音温和,笑容俊雅,忍不住心道:“林表哥这也的人品,何苦干什么粗坯武夫的活!”
所幸他终究不是傻瓜,也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这话。
到时候真惹了众怒,谁也护不住他。
林昭抽空看他一眼,见他这般神态,心中不住地摇头。
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要怎么样的傻子,才会一句禄蠢得罪所有的男人,一句鱼目珠子得罪所有的诰命?
若是没有贾府祖上的所谓禄蠢,他贾宝玉有什么资格天真烂漫?说是护花,女孩儿娇贵,怎么不见他给女孩们倒茶洗脚做衣服?
现在京城上下居然有不少人知晓他得力丫鬟的闺名,这等口无遮拦的蠢货,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蠢的事,把他做的这些混账事说给旁人知道的,却是他素日里的交好。
林昭当然看不上一个被祖母和父母娇惯成傻子的家伙,更没心思对他动手。
面对这样的蠢材,赢了也没什么光彩。
及至到了饭点,林昭留宝玉吃饭,又有聆歌来报听雨轩那儿黛玉也留了嫂子姐妹们吃饭,林昭点头称很是,吩咐小厨房多备几道好菜,也叫荣府女眷们尝尝江南的菜式。
但是在前府,林昭却是和几个属下一起吃饭,自然也留下了宝玉。
荣国府吃饭都悄无声息的,但是在林府,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谈论工作,让宝玉更加没心思吃。
可怜的宝玉闷闷不乐地吃了饭。林昭唤了个二等丫鬟,名叫红涛的引他去客房午休。宝玉虽不喜他屋里的构造,所幸没有那些人情练达的言语,又知道这林表哥同其他亲戚不同,由不得他胡来,只得闷声歇下。
午休过后,林昭又带着他,和其他人一起商议了半天的工作,直到凤姐等派了人来说要家去才得以解脱。临走,林昭又送了他一个装饰华贵的铁弓给他。才叫茗烟等好生伺候着回家去了。
却说荣国府内,那贾母,听闻宝玉等回来了,忙叫来见,听了凤姐和宝钗的答语,也知道赖大一家是救不了了,更知道薛蟠最多劳教两个月,也都无奈的叹气。
又见三春凤姐等言笑晏晏,宝玉却有些蔫蔫的,不免怀疑他被林昭欺负了,又看他实在累得慌,忙心疼地叫袭人等伺候他去休息,把今儿个跟了他的小厮茗烟叫来问话。
贾政正巧在贾母处请安,他素来是瞧不惯贾母溺爱宝玉的,只是因为孝顺,不曾提过罢了,因叫着茗烟,也问他宝玉在林府里头可曾出什么岔子。
茗烟如何敢说宝玉要见林姑娘,被林大爷拦下的事?这贾母最是溺爱宝玉的,若是听说宝玉受了林大爷的排头,定要责罚他们保护不力,又有贾政素来不喜宝玉的做派,因着贾母的面不敢责罚宝玉,定是要削他们出气的,因而只道:“二爷在林家不曾同姑娘奶奶们在一处,只和林大爷说话来着。林大爷甚至带着宝玉旁见他在府里办差,小的在门外,只见一个个的锦衣卫番子十分威武,唬得魂都散了,却见宝二爷丝毫无事。”
贾政这才欢喜起来:“很是,我就说宝玉需要人镇住,连昭哥都待他出来见世面磨炼,那真是极好的。”
贾母也放下心来,只道:“宝玉天资最好,是个聪明孩子,不过也不好拘了他上进,这么见了一天的公务,可怜见得,想是累着了,鸳鸯,你去看看他睡得好不好,弄点安神醒脑的汤药来,明天叫袭人服侍他喝下。”又道,“宝玉还小呢,林家哥儿是怎么回事,竟然让他参与这么久的公务,弄坏了宝玉身子可怎么办?”
贾政道:“母亲也不必忧愁,宝玉素来是不爱读书的,倒难得林家外甥肯教他,不如叫他常去了林家,多多经历世面,也是好的。”
贾母连连点头,她能感受到林昭对贾府的疏远,虽不喜林昭,但想到要同林家交好,又心系着宝黛亲事,于是笑道:“只好委屈了宝玉了。”
王夫人却心生怒气:“我儿金贵玉枝,怎么能经历见识粗坯武夫的事情?”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