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盘膝坐在屋内,他闭着眼,身上散发出神圣的光晕。
穿在身上的长老服不染一尘,手指掐动,内有乾坤。
王子清是三长老的亲传弟子,按照惯例来三长老的院里请安。他轻轻走入院内,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屑的摩擦声,让他脚步更轻了些。
院内的屋子大门敞开,屋内的三长老似乎在参悟什么东西,神情严肃,王子清停在原地,静候三长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子清也不敢有不耐烦。
直到,王子清听到一声轻微的鼾声,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鼾声逐渐转响。他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屋内,盘膝坐着的三长老。
只见神圣的光晕下,三长老嘴巴微张,一抹晶莹从口中流出,滴落在袍摆上。
王子清大喝一声,“三长老!”
三长老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用袖子擦拭自己的嘴角。低头一看,自己的袍子上也有一摊水渍,胡乱抹了几把,一道法力凝聚,袍子又焕然一新。
三长老淡定抬头,仿佛刚才那个打瞌睡的老头不是他一般。
王子清走进屋内,稽首道,“徒儿王子清,给师父请安。”
随后站起身来,面色如常,仿佛也没看到三长老刚才的模样。
“起来吧,今日来的太早,下次晚点吧。”
“徒儿遵命。”
三长老似乎又想起什么,随口道,“哦,对了。为师刚才算了一卦,天象混乱,青星黯淡,光轨移位。应该是你那大师兄的星象,最近恐有劫难,怕是难过这一劫,你且去将他叫来。”
王子清面色一沉,“回禀师父,大师兄昨日已下山去了,恐怕。。。”
三长老正摸着胡须,听到回话猛地扯下一把胡子,疼的他龇牙咧嘴。王子清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去了,装作没看见。
“劫数啊,这小子恐怕难逃一劫了。不过乱象丛生之际,又有柳暗花明之机缘,一切就靠他自己了。”
王子清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道,“那我即刻下山去提醒他!”
只听三长老轻笑一声,“你下山去提醒他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候未到。这是他的命数,你一个外人去参合什么?”
王子清抬起头,倔强地看着三长老,“可他是我大师兄,师兄有难,师弟为何不能帮!”
“你不行,你修为不够,下山去反而倒添麻烦。那个臭小子死不了的,回去吧,我再参悟一番。”
王子清还想争取一下,三长老却朝他摆手,他叹了口气,稽首告退。这是他头一次连告别都没说,就离开了三长老的院子。
出了院子的王子清,遥望大雪山东方,眼里满是担忧,“大师兄,你可千万千万要回来啊。”
王子清走远了,三长老才喃喃自语道,“臭小子,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身上到底藏着些什么。”
......
离开阳山关的文诺,当然不知道现在自己有一场劫数。
他心情还不错,一边走一边哼着。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大师兄,我们是从西往东走,不是从南走到北。”
文诺翻了个白眼,这些人根本不懂他的情怀。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
“大师兄,人民看不到你,他们只会看圣女殿下。”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大师兄,喝水吗?我这儿有。”
“假如。。。”文诺停了下来,瞪着蔡奉,“你丫再说一句,就别怪我文某人的飞剑无情了!”
蔡奉心里苦,但蔡奉不说。文诺哪是在唱歌啊,明明就是在跟他说话,调子还阴阳怪气的。
“假如。。。”
往旁边瞥了一眼,蔡奉嘴巴闭得死死的,这才放心地继续唱。
“假如。。。”
糟糕,忘词儿了。
原本心情还不错的文诺,心情变差了。
他平淡说道,“蔡奉,你过来。”
“大师兄,啥事啊。”
文诺暴起一拳,没有技巧,没有罡气,只是简简单单的上勾拳,快如闪电。蔡奉没有防备,直接下巴接住这一拳,整个人如同脱线的风筝,离地三尺后,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蔡奉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脸的茫然。
“这下舒服了。”
文诺伸了个懒腰,顺便活动活动身子,走远了。
趴在地上的蔡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打了,还是被大师兄打的。大师兄,居然偷袭!蔡奉悲愤地从地上爬起来,胸前的衣襟上全是灰尘。
“大师兄,你打我干嘛啊?”
文诺回过头严肃道,“蔡奉,无论什么时候,作为一个修行者,你都必须保持警惕。这一拳,算是大师兄给你的教训。”
蔡奉猛然醒悟,心里哪还有什么委屈,全都化作为大师兄的敬佩和感激。“大师兄!刚才师弟没能领悟到您的深意,心里还有委屈,这实在是,实在是该死,还请大师兄责罚!”
文诺淡然一笑,手背在身后,高人风范端的是四平八稳。“只要你明白就好,大师兄只愿你们这些师弟师妹,都平平安安。”
“大师兄!”蔡奉一个大老爷们,此时都已热泪盈眶。
文诺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恩,这个角度正好,再配上忧郁的眼神,让旁人叹为观止,好一个智勇双全侠肝义胆南音真传大师兄!
......
很快就到了汉中郡的地界,这时候正是耕种的时节,然而田地里却没有壮年男子。
只有年迈的老人,农妇,总角少年。
文诺以前见过农耕时节的农民,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播下种的田地,眼中全是对丰收的憧憬。
可现在他所看到的这些老人妇人,麻木地耕地,机械地播种,只有年幼的孩子在无忧无虑地玩闹。
他的脚步再也挪不开,文诺见过那种表情,麻木,对现实无法反抗,却又无可奈何。
对,没有男人,因为打仗了啊,男人都被征到东边去了。他们被迫离开自己的故乡,留下自己的父母妻儿。
他们去拿起武器,杀死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
或者被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杀死。
马车停了下来,怀袖撩开窗帘,她察觉到文诺的气息有些混乱。
少年站在那里,悲切地看着刚被犁迁过的土地。怀袖从没见过文诺这样悲切过,可是面前的这些人,为什么会让他有这样的表情?
“看到人被杀害后,更多的人愤怒地举起武器,将杀人者杀死。随后这些愤怒的人也成为别人眼中的杀人者,激起更多的厮杀,这就是战争。”
“上位者因为一个简单地理由,向敌国开战。然后就让这些儿子,丈夫,父亲,拿起武器,为了那个简单的理由去杀人,或者被杀。”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是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你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是麻木,我从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悲伤却又无可奈何的死寂,他们没法挣扎,只能任由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走向死亡。”
“我以前对战争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现在我痛恨它。这场战争,因我而起。”
“我痛恨发起战争的秦王,我痛恨接下战争的赵王,我痛恨不懂人间疾苦的那个小丫头片子,我也痛恨我自己。”
文诺转头惨笑着说完一大段话,怀袖的心中突然酸涩难忍,他们现在明明这么接近,可为什么感觉又是那么地遥远。
文诺深吸一口气,“所以,我要去终结这场战争。师妹,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怀袖猛地点头,在那酸涩中,涌上一些清甜。
只要他不是独自前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