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睿拿过袁可立所汇的地形图,沉思起来,袁可立都主张建立山海关--宁远--锦州这条防线,这条防线从理论上来说的确也是明军进可攻、退可守的坚强基地,然而,以胡子睿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条防线仍然有着种种不可克服的缺点,首先,这条防线自建成之后,明军仍然没有主动进攻过,”建虏善于野战,明军利用大炮来守坚城“,成为明军共识,但是问题来了,以明末朝庭的财政困境,年年花费天文数字来维护这条防线实在不智,须知一味防守总会有破绽露出,进攻才是最佳的防守;
其次,当皇太极攻下了蒙古之后,这条防线就沦为二战后的“马奇顿防线”一样的摆设,建虏绕过这条防线,直接危胁京城;再次,自李成梁时代,逐渐形成辽东军阀,先有萨尔浒之战李如柏遇建虏未战先溃,后来浑河血战,三万辽军坐视三千戚家军血战覆灭,而不救援;最后吴三桂在“走投无路”的形势下,宁肯降清而不肯降闯王,就可以看出辽人与建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谓依仗着”辽人守辽土“这样的口号,其实并不现实,辽人只能当做抗击建虏的辅助,而不是主力。
当然,胡子睿明白自己不能把这些事情全盘托出,如果,袁可立问自己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自己总不能说我是从几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吧。毕竟,现在还是天启末年,有好多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且自己这支”蝴蝶“肯定会改变历史的,那么,历史还会不会自我调整,不像原来的历史进程那样发展么,这也难说啊!
胡子睿指着宁远道:”如果我大明军队只守宁远和山海关呢,此二处沿海,不论从补给,还是从军队的调度来说,都更为方便。“
”山海关几经修缮,确实为天下第一雄关,只是如果弃辽东于不顾,恐怕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舆情不利啊。“
袁可立不愧是沙场老将,他立刻明白胡子睿的主张,实际上重点还是在守山海关这个上面,他沉思片刻后道:“还有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就是如果只守山海关,将辽东军民尽数迁入关内,几十万人如何安置,这件事如果处置不好,可是会引起大祸的。”
胡子睿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马上懂了袁可立的意思。大明帝国从开国起直至亡国,一直不妥协、不和谈,其实背后也有着深刻的原因,那就是明人一直在借鉴着宋朝亡国的经验,他们认为宋朝只所以亡国,就是因为先和辽人讲和,后来又和金人讲和,所以明人一直主张硬抗到底。
前世的崇祯皇帝有意和皇太极讲和,他派当时任兵部尚书的陈新甲秘密和皇太极联系,这件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就在快要达成和议的时侯,陈新甲的家人不小心把和议的内容泄露出去,一时朝野之间议论纷纷,都说不能跟满清讲和,崇祯皇帝迫于无奈只好把陈新甲推出去当”替罪羊“,从此以后,议和这个选项,终崇祯一朝,再也没人敢提起。
胡子睿还知道议和也是需要实力的,当清军入关,一片石之战击破李闯精锐,占据京城时。南明朝廷打起了”联寇灭贼“的小算盘,准备割让准河以东的的土地给满清议和,可惜满清此时胃口已经喂大了,多铎大军南下,以”水太凉“为首的东林大儒们纷纷献城磕头纳降,南明朝廷的议和美梦自然从就泡汤了。
”英宗朝于太保(于谦)有句名言’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大明朝亿万人中,多的是‘瞻前顾后’、‘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如果多几个像于太保般,用心任事,不计得失的人,何惧什么建虏!“
胡子睿慷然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苟小节,曹操发布求贤令,‘唯贤是从’,唐太宗以‘人为镜,明得失’,大明如今已经就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不下重药,不足以救命!”
胡子睿“侃侃而谈”道:“我大明王朝自太祖皇帝以来已近三百年,积弊重生,奴虏野猪皮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敢树起反旗,故建虏之患,不在外,而在内,‘攘外必先安内’。”
袁可立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眼前这位信王爷,年纪轻轻,见识却如此高明。
此时天色已晚,袁可立蒸了饭,又扯了一把青菜,炒的绿油油端出来给胡子睿吃,两个人吃完饭继续谈。
“自唐朝首创,宋朝发扬光大以后,科举逐渐取代贵族,成为皇权最重要的助手,贵族阶层在中国也渐渐消亡,所以,从宋朝到我大明,无汉唐之藩镇、外戚专权之祸,‘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代又一代的举人、进士们成为皇帝统冶国家最有力的武器,所以,我大明的皇帝生活得要比汉、唐的皇帝们幸福!”
胡子睿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然而,天下万事皆有利弊,我大明的皇帝面临着一个大敌,那就量所谓的缙绅集团。”
胡子睿所说的缙绅集团乃是个广义范畴,指包括已退休、花钱购买的各级官员及预备官员等,其中包括国子监及大明各府、州、县学的生员,前面说过,大明帝国是没有贵族的,但缙绅却又形成了一个堪比贵族的强大阶层。
缙绅在大明的法律上是有物权和豁免权的,这在大明的法律上是有据可查的,“凡京官及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不许擅问﹐六品以下﹐听分巡御史﹑按察司并分司取问明白﹐议拟闻奏区处。若府州县官犯罪﹐所辖上司不得擅自勾问﹐只许开具所犯事由﹐实封奏闻。若许推问﹐依律议拟回奏﹐候委官审实方许判决”。
胡子睿慷然道:“他们‘盘根错结’,利用大明对士绅的种种优待,反过来逃避税负,先生曾经当过苏州推官,想必对此有所体会,先生何不给本王讲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