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吴之荣早知道庄允成素来看重儿子编辑的这本《明书辑略》,心道:“我早有耳闻,这庄允成为了发行儿子编的这本《明书辑略》,连亏本的生意都愿意做,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且说说这本《明书辑略》的好处,想来这庄允成被我说动,自然会将白花花的银子捧出来给我!”
吴之荣心里有了盘算,便换上一付笑脸道:“庄翁如此好意,我笑纳了。”接下来,他又用了惋惜的语气道:“吴某离开湖州,可惜的是不能将湖州的宝贝带到故乡去啊!”
庄允成把吴之荣的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忙道:“且慢,你说的湖州宝贝是什么?难道说的是湖州出产的蚕丝和毛笔?”
吴之荣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慢条斯理地道:“湖州本是丝绸文化发源地之一,所产的丝绸已有四千多年历史,可谓‘湖丝衣天下’;湖笔制作精良,更以笔尖端一段整齐而透明发亮的‘湖颖’的独特特正而闻名天下,有‘湖颖之技甲天下’的美誉,然而我说的湖州宝贝却不是这些!”
庄允成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道:“湖州出产的蚕丝和毛笔如此有名,你却说不是这些,那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不要卖关子了好么。”
吴之荣脸上堆出媚笑道:“庄翁,我说的湖州宝贝,乃是令郎庄廷珑亲笔所撰写的《明书辑略》啊!”
庄允成明知这本《明书辑略》不是庄廷珑一个人编写的,然而,庄允成毕竟最痛爱庄廷珑这个儿子,《明书辑略》如此红火,庄允成的内心深处也难免有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吴之荣当着自己的面,说《明书辑略》是庄廷珑亲笔所撰写的,正说中了庄允成的心意。
庄允成心道:“往日只听说这吴之荣是个无耻之辈,没想到他也有’知情识趣’的一面。”
庄充成对吴之荣有了几份好感,笑着问道:“吴翁,此话是如何说起啊!”
吴之荣见这“投石问路”之计起到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地道:“庄翁,你还不知道么,如今士林的朋友都称赞这本《明书辑略》,乃是继左丘明著《春秋左氏传》,司马迁著《史记》之后的煌煌巨作呢!”
庄允成平日里结识清流名士,对于史书也知之颇深,见这吴之荣给儿子的这本书如此之高的评价,欣喜有余,又有点不敢确信地道:“这本《明书辑略》难免比《汉书》,《资政通鉴》还要写的好么?”
《汉书》的作者班固,《资政通鉴》的作者司马光都是当时”学富五车“的大学者,而《汉书》、《资政通鉴》也是得到朝野一致公认的良史。
吴之荣也是个无耻之徒,他味着良心,继续猛夸道:”不光是士林的朋友这么说,连官场中人也是这样说,班固,司马光虽然有才,但终究是古人,那有令郎庄廷珑的才情、见识高呢!“
庄允成听了吴之荣如此称赞庄廷珑,自然也是满脸欢喜。吴之荣来个“打蛇打七寸”道:”我来湖州做官,可谓‘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今天我要走了,厚着脸皮向庄翁求一部《明书辑略》,一来鄙人可以慢慢钻研欣赏,二来也好让家乡的父老乡亲们知道湖州出了这么一个宝贝!三来鄙人的子孙得到这本宝贝之后,只要稍微沾染些令郎庄廷珑的才情、见识,他日定可高中三甲,光宗耀祖。“
庄允成笑道:”请吴翁稍坐片刻。“说完,他径直回了内堂,吴之荣枯坐着等了好久,才看见庄府的家丁拿出一个包裹,摆放在桌上,吴之荣看那家丁提着包裹,显得好不费力,显然包裹里面没有银子。
吴之荣如此恭维庄廷珑,本指望庄允成在高兴之余,打发几十两银子,也好回乡做个盘缠,如今见庄允成如此小气,便不再多言,直接告辞回了客栈。
吴之荣打开包裹一看,果然是湖州的宝贝--蚕丝、毛笔和《明书辑略》,吴之荣这下聪明反被聪明误,心中不由得悔恨不已,他横竖总是睡不着,便打开这本《明书辑略》来看。这吴之荣毕竟是个读书人出身,他从这本《明书辑略》发现了诸多违禁之处。
原来这本《明书辑略》,记载了从明太祖朱元璋到永历帝朱由榔的明朝历史,自清军入关之后,仍沿用的明朝皇帝年号,而非满清年号,这样做等于在清军入关之后仍是奉明朝为正朔;朱国桢作为万历、天启间的阁老重臣,在明朝、满清并立的这段历史时期,自然是心向明朝;在后朝的补录中也如实地记载了清军入关后的残暴行径。
庄廷珑请来的先生们有些人对部分章节只是修订、润色,没有见过全篇;全书的总编辑又是心向大明之人,庄廷珑毕竟是个盲人,身体也不好,对于这部煌煌巨著,有些地方也有所遗漏。
满人刚刚平息了中国大陆上长达二十年的”反清复明“武装斗争,他们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文化这条战线,想从思想上禁锢汉人,让汉人不敢兴起反抗满人的念头。在这样一个严酷的历史环境下,这本《明书辑略》给了吴之荣这种小人“兴风作浪”的机会。
吴之荣通宵研钻了这本《明书辑略》,从中检阅出数十条违禁之处,他先将告密的对象锁定到了湖州府学,湖州府学乃是当时官办的学校,有监督舆论的作用。吴之荣在湖州府学门口贴大字报,揭露这是本反书,同时向学道大人举报庄允成刊印反书,诬陷他要造反。
庄允成在湖州“手眼通天”,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庄允成也是个聪明人,面对吴之荣这样一个小人,他采取了“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花了巨资打发从杭州将军松魁、浙江巡抚朱昌柞以下各级官员、幕客,让他们不要听信吴之荣的言论;一方面又请人重新校对,刊印《明书辑略》,将原有的《明书辑略》通通回收,目的是为了销毁罪证,来个“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