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滔一时语塞,这时西府三虎之一的邓遐道:“剑门关不可轻弃,王上,末将誓与剑门关共存亡。”
听到邓遐自愿死守剑门关,桓温的心情并没有变得好点,反而更加烦躁。桓温能从微末,成长到如今的位置,若说不通兵事,那绝对是一个国际玩笑。现在蜀军先机已失,桓温和郗超原本以为荆州才魏国主攻的方向,大量蜀军早已调往荆州。
整个巴蜀事实上兵力并不多,江柚城原本驻守着一万三千余军队,这些军队不仅是驻守江柚同时,也是剑门关的预备力量。益州除了在剑门关的四万余军队,就只剩下涪陵八千,梓潼六千,成都两万二。
现在魏国镇西将军谢艾偷袭了江柚,直接威胁涪陵和成都,这让桓温非常为难。想要夺回拥有两万余军队驻守的江柚城,至少需要三四万军队,这点军队桓温倒是可以东拼西凑弄出来,只是这样以来,桓温的腹地就彻底空了。别说防御魏军偷袭了,恐怕就是阵亡土著不臣势力都没有办法做到。
一般人在面临失败的时候,不一定痛恨敌人,却会痛恨自己的伙伴。认为他们才是造成失败的罪魁祸首,桓温自认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却养出一群不肯报恩的白眼狼,这些熟悉的面孔竟然如此可憎,以前怎么从未发现?
对于邓遐这员悍将,桓温可不舍得丢弃。他一边命令剑门关守军从剑门关撤向巴郡,同时又命邓遐率领成都的五千军队紧急驰援涪陵,争取把魏军挡在涪陵之北。至于四万余剑门关守军,他们能从剑门关撤出多少,那只有听到由命了。
……
东晋建康,萧乐子成了司马聃的心腹,和冉明灌入的观念有关,司马聃早已对东晋那些士族高官不太信任,偏偏想做一番大事,想成为刘秀那样的中兴名君的司马聃没有趁手的人才。在与司马聃接触的这段时间内,萧乐子非常注重推销自己,很容易得到了司马聃的信任。短短半年多以来,萧乐子表现出了极强的管理才能,特别是对政务后勤方面,特别擅长。
司马聃虽然年龄小,但是却不傻。普通寒门可培养不出来这种人才。就像后世,要想揭露贪官,普通百姓不行。因为现在贪污的技术高了,绝对不会再搞得那么肤浅,不是体制内的人,根本不可能了解体制里的内幕。萧乐子对政务这么娴熟,肯定是耳闻目睹受到这方面的培养,在司马聃的详细追问之下,萧乐子终于道出了内幕。
兰陵萧氏并不是依靠成为南梁皇族开始发迹的,事实上萧氏的兴起是在西汉宣帝时期大臣太子太傅萧望之开始的,而自东汉至西晋末年二百余年中中落,不过萧氏一直都是官宦世家。对于这么一个家族的遭遇,司马聃也感觉冉明有点过了,但是却不支持萧氏的行为。这算什么,这叫典型的挖墙角,如果这事放在一国之中,萧氏至少也要落得一个抄家的下场。只要是和冉明有仇,那就好办,这样萧乐子就不会向冉明投降。
随着冉明举国南征,萧乐子的重用性就显现出来了。当满朝文武大臣对魏国的变文、数来宝装聋作哑时,只有萧乐子提出了质疑:“陛下,此变文绝不可放任讲演,须得及时禁绝,否则将来恐对晋国之内外政略会有妨碍。”
司马聃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没有那么多的心计。就不以为然的道:“乐子,你这话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就在这时,殿外传一声赞叹声:“如今大晋人人都听这变文故事,人人都感觉有趣,人人都去凑热闹,唯独萧卿慧眼如炬,又能忠言谏言,此更难能可贵!”
“臣,参加太后!”
褚蒜子扶着大长秋穆郎的手臂,慢慢走了进来。“大晋这基业来得不易,皇儿切莫大意!”
“然也!”司马聃道:“儿臣也是当局者迷,幸得萧卿提醒,如今才恍然大悟。魏主行事向来步步为营,如今魏晋交恶,变文大举进入晋国,大行其道,想来也是绝非偶然!朕这就下旨全国严禁传诵魏国变文违者严惩!”
“陛下,慎重!”萧乐子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市井小民,易于愚弄,亦易于淡忘,今日听了变文,虽然人人振奋,全城开讲,但三五个月后新鲜劲头一过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待事过时移,就算还有人记得,也不过将之当作一片传奇,偶尔讲来下酒罢了。”
听着萧乐子的意思防也不是,不防也不是,司马聃这时反倒疑惑了。
虽然司马聃没有明白,可是褚蒜子这个老女人可是听出了萧乐子的潜意思,堵既不如疏,应该借着变文这个风潮,把其他故事加进入,即然魏国可以把魏国崛起的事情改编成变文来传诵,那么晋国何尝不可以用这个方法,传诵晋国故事呢?
褚蒜子的补救措施还是晚了一些,而且手段在过粗糙了。司马氏除了司马懿之外,就连司马炎都是一个半吊子,作为东晋开国皇帝,司马睿更是被王敦逼死了,更别提其他皇帝。司马氏的皇帝没有出彩的,宗室王爷混蛋事情又做是太多,这样毫无廉耻的粉饰手法,就像是东施效颦。
褚蒜子自以为聪明的举动,反而图增笑料之外,并没有起到好的效果。反而令皇室威信下降至冰点。
其实也不是全都装聋作哑,名士王蒙曾看到了变文的危害,他冲领军将军王恪道:“魏国两任国主皆起自微末,先主冉闵英雄一世,而现在那位当日只有数千蚁民,却能转战千里,连败慕容氏十数万精锐,硬从燕国皇帝慕容俊手中夺回了魏国国运,其人谋略之深广可想而知,如今他精兵强将何止百万,若无间南下这还罢了,可是如今已经举国兴兵百万之众南下,万里大江虽然险峻,可也未必拦得住他!”
在王蒙身边的好友是其世家好友,东晋藩王戚王恪,王恪的姐姐王简姬是会稽王司马昱的王妃,只是在永和七年的时候,失去了宠爱,忧愤而死。王恪也是出身名门,他父亲王遐是王述的族叔,领光禄大夫。而他自己也是从四品的领军将军。
王恪道:“仲祖未免杞人忧天了,想当初石勒如何英雄了得,还不是一样拥有雄兵数十万,不是同样被拒江淮,不得寸进!”
接着王恪又悄悄的道:“北边出事了,你知道吗?”
“自然知道了!”
王蒙非常清楚王恪所指。当初桓冲不顾众人阻挠,任用郭铨为将,守卫樊城。众人以为樊城必失,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郭铨居然有如此才能,非但没有露出怯懦之情,反而把不可一世的魏国军队挡在樊城之下,据说斩首数千,血流成河。成了如今最大的热门消息。
王蒙道:“俨思,这个消息你相信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仲祖是担心郭鹰扬守不住樊城!”王恪笑道:“恪以为,仲祖你是多虑了,你可能没有见过樊城,不知道樊城之固,要说樊城也算是天下少有的坚城,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
王蒙道:“樊城比洛阳如何?”
“这!”王恪一时语塞。
王蒙道:“洛阳之固,尚且难守,何况一个小小的樊城,想当初苻氏守潼关,守函谷关,弦都没有守住,一个樊城可以作为晋国的屏障吗?”
王恪道:“常人都以为魏国席卷天下之势已成,我大晋困守一隅之地,绝难与之对抗,但在恪看来,如今怕是要隔江而治难分胜负,你我穷极一生都看不到结果。”
王蒙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干,然后重重地墩在桌子上:“俨思,何必自欺欺人呢,魏国之甲胄之固,兵刃之利,你也不是没有见过,你感觉大晋还有机会吗?”
王恪呵呵一笑,低声道:“实不瞒仲祖,我这半年收到的劝降书不下二三十封,……”
“不妥!”王蒙连连摇头:“既然要去赌,就要以小博大,俨思现在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领军将军,就算投靠魏国,最多也就是个从三品校尉,在军中任人驱使,手下的精锐耗完了,一脚把你踢到哪个穷乡僻壤,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
王恪点了点头:“在大晋朝升官的确快,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兔子尾巴长不了,万一大晋朝过上几年就亡了,到时候就是一条死路!”
王蒙笑道:“除了未卜先知的神仙,谁能知道将来的事?等一切水落石出就太晚了,最好先上船看着,船快翻了就赶快跳,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恪道:“仲祖的意思是?”
王蒙是东阳郡太守,东阳郡属扬州。领长山、乌伤、永康、吴宁、丰安、太末、新安、定阳、平昌九县,治设长山。
东晋立足江东,所依靠的不过是徐扬八郡七十二县精华之地,其他地方几乎都是处于半独立的状态,都是听调不听宣。
“献出一个东阳郡还不够啊,想要富贵,肯定要趁早下注!”王蒙道:“在局势不明时下注,一旦魏晋决出胜负,就算投降,恐怕也得不到重用了。”
冉明带着他的那一套行政领导班子成员,把新野五县都看了一遍。新野郡的破败,不光冉明吃惊,就算魏国各中枢大员也触目惊心。
新野郡五县之地,冉明没有看到一处最近三年内修建的民房,所有的房子都破败不堪。
特别是百姓,几乎都像乞丐。冉明道:“袁真镇新野,对于新野上下横征暴敛,新野全郡皆贫困不堪,人心思安,他若不败,就没有天理了。”
王简躬身上前,微笑道:“陛下,臣已严令新野郡太守和众属官,一定要把新野的民生问题汉理好,新野郡共计三万一千零六十二户,合十一万七千八百四十三口,其中按照我们魏国标准,处于贫困线以下的百姓,居然多达十万四千余人。臣已准备实施陛下的耕战体系,着手布置田庄。”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有人以为提出均田免粮就会获得百姓的支持,事实上这样的想法太理想化了。就以新野百姓为例,他们没有种子、没有耕具,更没有牛,即使发给他们土地,他们也无法进行耕种。冉明在晋国新占之地,采取一种新式的耕战体系。
冉明把新野郡当成了一个试点去搞,新野郡事实上豪强和士族基本上被袁真清除干净了,几乎七成的土地被官府收回了。冉明组织商人屯田,商人出粮食种子、耕具,让人商人参与田庄的管理,官府和百姓监督,所得钱粮,官府收三成,商贾收三成,百姓收四成。
或许有人会说,冉明这么做比晋国的税更重。但是百姓却不这么想,晋国的春秋两赋加上田税,收入成的五六成都需要上交。除税之外,还要承担各种徭役,晋国的徭役不仅没有钱赚,就连口粮也要自备,百姓被折磨得苦痛不堪。很多人家不是因为税太重而破产,而是因为徭役。
虽然粮食的收成只有四成,可是他们却免除了各种徭役,也可以用农闲时间跟商人打工,赚钱还债,事实上商人也够贪婪的,普通百姓需要为他们工作五年的农闲时间,才能把耕具和种子以及牛的借款还上,如果想用粮食收成还债,那当然更快一点,但是不会低于三年。
对于商人追求利益,冉明并没有太多干涉,如果没有利益,他们肯定不会支持政府的工作。光靠大义,根本无法吸引他们全力配合。
当然由于在战乱之中,冉明不得不把这项举动和屯田联系起来,借助商人的力量,快速充实魏国的元气。冉明的眼光没有光顾着一个晋朝,事实上冉明更担心的还是笈多帝国。
这些经商的都是人精,听到了冉明的介绍,一个个心里都有盘算,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路子。搞好了不但能捞到钱,还能和冉明攀上关系,只要能多弄几个项目,人工不用出钱,赚头还是很大的。现在的华夏商盟几乎全部都是商贾巨头,没有百万金的身家,休想进入商盟。
在冉明的带动下,魏国商业已经非常繁荣了,商人不再是一个歧视的贱业,同时他们的地位也在日渐高涨。重用商人还有一个好处,在监督之下,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以毫不犹豫的施以重手,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发,丝毫没有社会阻力。和那些士族清流不同,他们本身不从事任何职业,身上几乎没有污点,又占据了舆论的制高点,可以绑架民意,逼迫政府让步。
可是商人一直被歧视,他们没有社会群众基础,仇富的现象,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新野郡的这种商农相结合的屯田庄院的模式不是永久的,冉明已经做出承诺,当百姓拥有了自己的生产资料,就会把土地再承包给个人,这个期限预计是十年,最迟不得超过十五年。
耕战体系,说穿了还是为了战争,在分田分种子家具的诱惑下,这些新归附魏国的百姓,对魏国的认同感也非常强,对于魏国的铺路修桥,兴修水利以及参军、支援前线都非常热情,光新野郡,冉明就获得八千多名劳力,可以为支援前线做出贡献。
把这个耕战体系确定下来,冉明又关注了樊城的战事。
“籍总参谋长,樊城进展还顺利吗?”冉明道:“东路军和西路军各进展如何?”
讨论军国大事,除了中枢的部堂大佬之外,其他人都自觉回避了。籍罴指挥一帮参谋,快速将一个百余平方的沙盘拼装起来。
籍罴指着沙盘道:“东路军一直进展顺利,如今他们已经推进到了淮安一带。”
提出淮安不得不多说一句,长期处于战争和对峙的前沿。长年战乱带来的是“江淮之间,赤地千里”的凄惨景象,经济和文化遭到严重破坏。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经济却有了畸形的发展,晋国武陵王为帅,控制着近十万晋军就屯驻在淮安,这么多军队涌入淮安,让淮安地区的青楼、酒楼、各赌坊生意异常火暴。
顿了一顿,籍罴又道:“只是目前,东路军石越所部如今也被阻止在了淮安,淮安拥有近十万晋军,再实施蛙跳战术已经不适宜了,要想包围一座拥有十万军队的城池,军队少了不行,一旦后方不稳,东路军反而有可能受挫。参谋总部刚刚收到了征南将军石越的陈请,他计划在淮安打一场歼灭战,把武陵王司马晞所部十万晋军一举歼灭,到了那个时候,江淮将没有晋国军队了。”
战争,不仅是实力上的比拼,也是士气上的较量,强者对弱者会形成巨大的威压。只有打破这种巨大的压力,打破魏国劲旅战无不胜的神话,才能挡住魏国席卷天下的脚步……晋朝朝廷如今的打算仍是以战促合,划江而治。
武陵王司马晞被司马聃寄予了厚望,他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淮安,即使不能大败魏国,也要重创魏军。
冉明问道:“那么参谋部的意见呢?”
籍罴道:“参谋部的意见同意征南将军石越所请,先期对淮安晋军部队进行全面合围,并且紧急调拨五百辆火箭弹发射车,共计两万四千多枚火箭弹,以及弩炮车三百辆以及炮弹一万两千发,现在这批物资已经启运。现详细计划正在进行纸上推演,参谋其中漏洞。”
“不错!”冉明道:“我们魏国要想快速平定江南,必须打几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把晋国主力歼灭,朕虽有菩萨心腹,但也知很多事情太理想化了不行。作战权利原则下放,但是底线丝毫不动摇。朕的要求就有一个,那就是不要拘泥形式,遇到晋军顽强抵强的城池,朕原则上同意采取必要措施。”
籍罴心中一惊,他最怕冉明抱着妇人之仁,太过迂腐。这下籍罴是彻底放心了。必要措施,简单的四个字,就是隐晦的告诉各级将领,遇到抵抗,可以采取屠城等一些过激手段,威慑敌人。
孙子兵法有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廉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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