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方晴刚洗漱完,家里的门铃便响了。
她挂上防盗链,打开了门缝。看见的是一名陌生的男人。
身高在一米七八上下,头发挺长,梳到脑后,看起来挺精神——倒是和那张带着沧桑味道的脸不太搭调。
他长得不吓人。或许该说有几分英俊。但真正让方晴没那么忌惮的原因是,他掏出了口袋里的警察证。
“方小姐,您好,我姓祝。”
名字看不清楚,照片倒像是近期照的。方晴犹豫了下,问:
“有什么事吗?昨天晚上,该问的你们都问完了……”
“抱歉……”祝警官带着几分歉意,笑了笑:“我不是来盘问您的,你们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证实了,警方已经排除了你的嫌疑。我只是过来收集一点付思哲的私人用品,做点收尾工作。”
方晴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道了声“稍等”,将门打开。
祝警官走了进来,脱掉了皮鞋。
“要喝水吗?”
“如果不麻烦您的话。”
“没有的事。”
方晴去给他倒水的当口,正中的卧室门打开,付颖儿从门缝探出头,睡眼惺忪:
“妈?”
她四下望望,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陌生男人,愣了愣,那人冲她眨眨眼,笑着问:
“厕所可以借用一下吗?”
又是警察。付颖儿心底叹了口气,缩回半边脑袋,又伸出手指给他点了点厕所的方向,把卧室门关上了。
祝警官耸了耸肩,径自朝洗手间走去。
方晴拿了杯子出来,倒好了水。手足无措地四下望了望,没见着人。
过了一阵,洗手间那头传来冲水声。祝警官走了出来,呼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
“真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的事……”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种户型的公寓,竟然还会有浴缸。”祝警官显然是不会聊天的类型,随口说了个没营养的话题。
方晴干笑两声。
“也没什么,我们平时都不怎么用,只有颖儿偶尔会泡一下。”
“令爱最近有用过浴缸吗?”
祝警官忽然问。
方晴愣了愣,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呃……我没别的意思,就随口问问。”祝警官有几分尴尬。
“应该是没有的。”方晴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敷衍道。
祝警官“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
“我不会打扰到你们吃早饭吧?”
“不会的。我本打算晚点和颖儿下楼随便吃一点。”
“不自己做饭吗?”
这人怎么拉起家常来了。方晴心底有几分烦闷,随口应道:
“我们这几天都没有做饭,没有那个心思……”
方晴又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如果你要找付思哲的私人物品,应该都放在书房里了。”
她本能地不太想让这个人在这里待太久了。
祝警官讪笑了一声,喝了口水,径直往书房里走。
他四处打量着,按捺不住话多,又开始又一茬没一茬地和方晴聊天。
“昨天我同事过来,有问您关于键盘的事吗?”
“键盘?”
“就是付思哲电脑前的键盘,里面有很多烟灰。”
“啊。”方晴反应过来,嗫嚅着:“那是我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烟灰缸……”
“是这样啊……”祝警官作出恍然的神情,又说:
“方小姐打扫得很干净嘛。”
“还好吧,以前一直都是家庭主妇……所以做起来还算熟练。”
祝警官走到书架前,随意地抽了几本书翻了翻,夹在腋下,又走到角落的衣柜前,将柜门打开。方晴在背后看着,心跳加速。
祝警官随意地问:
“付先生的书房里,原本应该有张地毯……或者是榻榻米的吧?”
方晴愣了愣,急忙道:
“啊……是的。周日大扫除的时候要拖地,就撤了出来,因为实在是太脏了,就直接丢掉了……本来是打算重新买一张新的。”
“原来如此。”他恍然点点头。
“那应该没什么好问的了。有这几本书,我也可以回去交差了。”
他转头冲方晴咧嘴笑笑:
“大清早过来打扰你们母女俩,真是抱歉。”
他往书房门口走,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着懒腰,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拉了拉筋骨,压低了声音笑嘻嘻说:
“其实咱们局子里一直没人怀疑您和您女儿,就是咱们老大比较啰嗦,年纪大了都这样。”
“是吗……”方晴陪着笑,心道这警察还真是与众不同,别的警察进来总是恭恭敬敬的,也不说废话,他倒像是个自来熟的愣头青,偏偏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
“那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祝您生活愉快。”
与方晴道别,702室的门关上。祝安生舒了口气,手插进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了根含在嘴边,又走到对面直接敲了704的门。
过了老半天,门那头才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来了来了,谁呀,大早上的……”
房门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探出脑袋来看着祝安生,语气不善:
“你谁呀?”
“警察。”祝安生叼着烟,面色冷峻地掏出了警察证,在那人面前晃了一眼。
这单纯的一个小动作,就跟施了魔咒似的。那先前还有几分趾高气昂的男人立马挤出一副笑脸。
“这位警长,您看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有何贵干哪?”
“陈东是吧?”
“是我、是我。”
还不待祝安生继续说话,那陈东已经伸手从口袋里掏烟,要递给祝安生。
“警长,您听我说,您也是来催钱的吧?这钱我是真在攒了,您看,我这个月不是还没发工资呢嘛,告诉房东我马上还,下个月,下个月哈……”
“去去去。我没跟你说这个。”祝安生皱着眉头,脸上透着不耐烦,却不忘把陈东递来的烟随手揣进口袋里,说:
“我要问你的是关于你对门邻居的事。”
“嗐!”陈东一拍手:
“这事儿啊,您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您同事之前不是问过了吗?我也说了,老付家啊,也就那样……他女人长得那么漂亮,估计没少在外面跟人偷搞,这付思哲脸上绿油油的,怕不是和婆娘吵过不少架……”
“行了行了行了别废话,没让你说这些。”祝安生说:
“我就问你,上周六,一整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陈东眼睛滴溜溜一转,露出几分难为情的神色:“我也没察觉有什么动静呀,不还是那事儿嘛,我就听见对门方晴喊了一声,怪吓人的,后来才知道是她家闹了蟑螂。这婆娘,还赖到我头上来!说什么……蟑螂最爱窜门,还白给我送了几盒蟑螂屋。您瞧瞧,这女人心计得有多深,表明上是在送我蟑螂屋,其实不就是在暗骂我生活不干净嘛?您可得好好瞅瞅,我这家里一穷二白的,连滴菜油都没有,哪来的什么蟑螂……”
这陈东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祝安生急忙打断他:
“别废话了。你说清楚,听到喊声是在几点?”
“我哪能记得几点啊,就大中午呗。”
祝安生眼神微动,取下香烟,弹了弹烟灰,道了声“没你事了”,便匆匆往楼下走去。
他径直走出富安小区,来到黄沙海鲜市场。
中午时分,卖鱼买鱼的不多,人潮不见少,是因为各处大排档都在做生意。空气里飘着各种各样的海鲜香气。清蒸爆炒白灼一应俱全。
祝安生四处往往,走进一家卖鱼的铺子,指了指头上那卖冰块的牌子:
“冰块怎么卖?”
老板吃着盒饭,看了他一眼:
“你要多少。”
“你们都有什么规格的?有冰袋吗?”
老板皱皱眉头,摆摆手,又指了指街道另一头:
“冰袋我这里没的啦,我都是一块一块批发的。你要买,就去找街尾黄记,他家卖冰袋。”
祝安生说了句“唔该”,朝街那头走。来到黄记鱼铺,整条街只有他这边有密封的冰袋出售。
刚走进门,见着老板,他就掏出了警察证。
“老板,问你个事。你最近有卖过冰袋吗?”
黄记的老板笑了起来:
“警察阿叔,我这里天天都有人来买冰袋的啦,好多酒楼卖海鲜都要进货的。”
“那上周六呢?”
“我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周六日冰袋卖得很快的!”
祝安生沉吟了一阵,说:
“来买冰袋的,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头发挺长,戴着口罩的。”
老板想了想,一阵摇头:
“没有没有,我这边从来没有小姑娘来买过冰袋,哪有什么女人来买冰袋,一两袋我都不卖,多了又抱不动。”
祝安生愣了愣,又问:
“你这里不帮送货?”
“小本生意,又没有车,怎么送啊?”
“那别人怎么拿冰袋?”
“自己开车来载咯。”黄老板不以为然道:
“住得近的话我倒是有推车可以借,不过搬我是不帮忙搬的,平日就我一个人看铺,哪有那么多闲情。”
祝安生眼睛一亮:
“那你记不记得,周六的时候,有没有人来借你的推车买过冰袋?”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