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冯慕华告别队长,步行回到家里之后,正好赶上吃饭。文震孟经商有两下子,主要经营盐铺和茶叶,在杭州城内有几家店面,算得上是殷实人家,家里也雇着几个佣人,不过文震孟最信任的还是从小就跟着他们文家的老管家老余。
老余见冯慕华进来,连忙一脸殷勤地招呼道:“姑爷,您回来了?老爷他们正在吃饭,您赶紧过去吧。”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富不与官斗,不管多么富有的人,在官老爷面前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在商场内摸爬滚打很多年的文震孟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哪怕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他也得敬着,否则人家稍微卡你一下子,让你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也正因为如此,文震孟一直都想让他的后代往官场上发展,以求将来不受人欺负。他共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帮着他打理生意,二儿子被他花了大价钱弄到了警察局,成了一名普通警察,小女儿就是跟冯慕华订亲的文素秋,今年只有十六岁,现在还在杭州女子中学读书。
本来能把自己的二儿子文远谋送进警察局就够文震孟高兴和兴奋的了,没想到他的女婿更加争气,直接考进了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还没毕业就分到了令所有人都谈虎色变的军事情报处工作。
军事情报处是什么单位?手握军警宪三方大权,只要他们认为他们管得着的地方,他们都可以管,跟明朝的锦衣卫一样。一直令文震孟又敬又怕的警察局只不过是军事情报处的下级单位,有了事要随时听招呼。
有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文震孟的腰杆子一下子就硬了起来,以前见到税务、警察局或者是其他部门的官员都是叫长官,现在都是老赵、老刘的叫。
也正因为如此,文震孟对自己的这个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命很好,找对了人,也为自己的眼光感到自豪。
正在里面吃饭的文震孟一听说是冯慕华回来了,心里一阵高兴,连忙放下筷子大喊道:“是慕华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赶紧过来吃饭。”
冯慕华跟老余点了一下头,便走进了餐厅,正好一大家子都在,便摘下帽子,挨个打招呼,道:“岳父、岳母,大哥,二哥,素秋,你们都在呢。”
老二文远谋跟冯慕华年纪相仿,关系也最为亲近,一拍自己的旁边的座位,道:“赶紧坐。你这几天不见个人影,也不给家里来个信,都把我们素秋急坏了,非要到我们警察局报失踪。”
文素秋只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学生,正是脸皮最薄的阶段,一听二哥的话,脸上刷地一下子红了,轻啐一口,道:“二哥,你胡说什么呢?”
岳母文李氏是个典型的中国传统妇女,对女婿的情况很关心,毕竟那是自己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一脸担忧地问道:“你这怎么忙起来就没个影子了?以后这种情况要及时跟家里人保平安,别人家里人担心。”
冯慕华笑了一下,心道这事能乱说吗,不过他也知道文李氏是关心自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震孟久经世故,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一流的,自然看出了冯慕华的难处,便一拍桌子大声地说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慕华干的是大事,这是军事机密!”
文李氏被丈夫噎的哑口无言,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不过就是担心,女人的心思就是太过细腻。
为了避免尴尬,冯慕华赶紧站出来打了个圆场,道:“一切都是慕华的不对,让岳父岳母担心了,我下次一定跟你们都说清楚。”
文震孟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以他的智商自然不会当场揭破,拿起筷子道:“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冯慕华很喜欢这个家庭,这里每个人对他都很好,没有人拿他当外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予过他帮助和温暖,有这样的岳家,冯慕华感觉自己很幸运。
饭后,其他人都很有眼力的退出了餐厅,只留下冯慕华和文素秋二人,他们几天不见,一定有话要说,这时候,旁人不便打扰。
文素秋还是很害羞,她虽然知道这个人将来会是她的丈夫,她也很喜欢这个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直面这个人的时候,她都会感到脸上有一阵阵火辣。
最后还是冯慕华先开的口,道:“最近在学校过得还顺利吗?”
文素秋红着脸,双手轻轻地攥着衣服,轻声地说道:“挺好的。”随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道:“你们这份工作会不会有危险?”
冯慕华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杭州是我们的主场,没有人能把我们怎么样。害你担心了,都是我不好。”
眼见丈夫对自己这么温柔,文素秋心里也很感动,二人又讲了一会儿闲话,便各自回房间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冯慕华久久不能入眠,他很喜欢这个家庭,这个家庭给了他久违的温暖,前一世的他是个孤儿,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家庭的温暖,所以对这种感觉很是珍惜。
他知道,他和这个家庭在不久之后就会面临乱世,就在今年的七月份,日本悍然进攻卢沟桥,发动了卢沟桥事变,揭开了全面侵华的序幕,八月份的时候,淞沪会战打响,国军七十万精锐在艰苦奋战三个多月后,不得不撤出上海,杭州也很快沦陷。其实这个时候的有识之士都知道中日之间必有一战,只是他们无法像冯慕华这样判断的如此精准。
在如此动荡的时局之下,文家这样的家庭真的没有什么抗风险能力。别看文震孟混的有头有脸,饶有家资,但是他这种家底在杭州城都算不上什么,放到全国就更排不上号了,这样的家庭,在后来的乱世之后就如同一片在大海中漂流的小船,稍微遇到点风浪就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