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陈迹终于登临至不老峰上的望天崖，靠在那棵传说中的万年古松上，俯视着前方的夕阳缓缓坠入下面的云海。
时光在此刻是如此的安静和美好，曾经与他同行的人现在也只能仰望他的所在。
他打了个响指，好多年没打过了，有些生疏，但声音清脆饱满。
他人生之前的那些时间，经过无数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攀到如今的位置，不就是为了能像现在这样，安宁地欣赏天边的落日吗。
夕阳的缓缓下沉，群星升起，他明亮的眼眸中似乎倒映出了诸天万象。
谁也不知道他的脑海中究竟浮现出了什么惊人的思想。
晚风轻轻吹动陈迹黑色的衣衫，嘶，他打了个哆嗦，有点冷。
今天中午好像没吃饭。
“师兄，你又爬上望天崖偷懒！”身侧下方传来了一个喊声。
陈迹走到侧面，看见望天崖下面的山林里，一个十二三岁的白净女孩正仰望着他。
“大扫除都做完了吗？”陈迹在崖边蹲下来，对着小女孩，也就是自己的师妹李小璇问道。
“早就完事啦，大家饭都吃完了！”李小璇给了陈迹一个暴击。
陈迹闻言感觉有些晕，然后拿起他带上来的绳子绑在古松上，拽着绳子一蹬一蹬地跳了下来。
从他现在的位置再看望天崖，嗯，就是一个悬崖峭壁。
“今天吃饭的时间怎么这么早？”陈迹揉了揉肚子，感觉手有些发抖。
“洛天师兄决定下山了，我们要挪出来时间给他送行。”李小璇说道。
“洛天师兄也要下山了吗，最近下山的人真多啊。”陈迹闻言便和李小璇一起顺着山路往回走。
李小璇习惯性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白馒头递给陈迹，然后说道:“他说这么多年都无法入道，自觉无力，还是下山去凡间造福一方以回馈师门的养育之恩为好。”
陈迹咬了一口馒头，咽下去后直觉得一股热流从胃部蔓延向四肢百骸，饥饿的感觉瞬间消散。
“可惜后天就是一年一度考较心性的观法之日，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放弃。不过也好，入道修仙本就不易，洛师兄在凡间也能活得精彩。”
“哎呀师兄，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能拜入仙门已经殊为不易，不管多么艰难我们都要砥砺前行！”李小璇晃了晃丸子头，打气道。
陈迹闻言笑了笑，继续嚼着馒头没有出声，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讲要比对其他人更为复杂，可惜，这种感觉只有他能体会到。
“师兄你快点吃，长老们本来就要罚你今天不准吃饭的，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就惨了。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大扫除呢，跑去山下挑水上来更累吧。”
“好啦，年纪不大就这么能说，给你能耐的。”陈迹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个脑瓜崩。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便在傍晚的古木山道中一步一步向着不老峰的山腰走去。
陈迹有时候也会思考为什么他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大扫除，可能是因为他前世也不喜欢吧。
毕竟厂狗最讨厌的就是大扫除。
这种厌恶哪怕他后来觉醒了异能，也没有办法完全消除。
很快，陈迹和李小璇便来到了不老峰的山腰处，这里是他们这些未入道弟子的聚居之地，一块巨大的平地上殿宇楼阁屋舍林立，人气十足。
陈迹二人很快便走到了内里的膳堂处，推门而入。
门后是一个充满了光明和温暖的大厅，桌椅全都是千年以上的灵木做成的，凡间难寻。
而整个不老峰上一大半的未入道弟子都齐聚在此，正开怀畅谈，气氛热烈无比。
大门一开，大家同时声音一顿，纷纷看向了陈迹二人。
“陈师弟，你这个家伙又去偷懒，每次都要李师妹将你寻回来，马上都要十六岁成年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胡闹了啊。”
这时处于人群最中间位置的一位身穿黑色弟子服的中年人微笑着向陈迹走了过来，与他拥抱了一下。
“师兄我已经决定下山了，往后要多珍重啊！”中年男子也就是洛天师兄拍了拍陈迹的肩膀。
“师兄，后天就是新一次的观法之日，何不再多试一次。”陈迹看着眼前的洛师兄，不管之前怎么想的，嘴上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起在不老峰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早已如亲人一般，如今他放弃入道黯然离去，心中总有不舍。
“没必要啦，我的心性已经这样了，愧对师父和长老们的栽培，还是早日下山造福一方的好，也不算辱没师门的栽培。”洛师兄洒脱地说道，语气中也有一种解脱的味道。
陈迹点了点头，也笑了:“师兄，你且在凡间大展身手，我说不准过几年就会去寻你。”
“诶，师弟可莫要有此想法。你性子虽然有些跳脱，但却是我们这些弟子中悟性最好的，你若入道，将来必能成为出类拔萃的修士，可莫要轻易放弃！”洛天闻言连忙严肃地说道。
“就是，仙路本就难登，陈师弟你才十六岁，才参加了四次观法之日就整日如此颓丧，这样子怎么对的起师门的栽培！”这时也有一位年长的师姐在一旁忍不住呵斥道。
其他的师兄师姐等也都纷纷劝诫，一时间搞得为洛师兄办的欢送会成了对陈迹观念的纠正会了。
陈迹见状只能告饶:“各位师兄师姐说的是，师弟的观念确实出了问题，从今往后一定会努力纠正！”
“洛师兄既然决定下山一展所学，那师弟就现场作画一副，算作临别之礼。我们亲如手足，以后到了莽莽尘世，可莫要忘了我们这些同窗弟子。”陈迹接着说道。
“好好，哪会忘了，哪会忘了啊！”洛天师兄心绪起伏，本就不算平静的心再次被挑起了波澜。
如此，陈迹便在纸上画了一座祥云笼罩的不老峰，山腰上的阁楼殿宇惟妙惟肖，但整体却有一种缥缈出尘的仙家意味，引得所有弟子都是赞叹不已。
其他弟子也是抚琴的抚琴，作诗的作诗，膳堂内部的氛围再次活跃起来。
……
第二日清晨，晨钟还未响起，不老峰上的众弟子便又聚在一起，送洛师兄下山。
一路上陈迹帮忙提着行李，洛师兄背着一个布包，也没说什么话，只是不停地左右观望，今日一走，这辈子可能就回不来了。
刚走下一半，众人迎面就碰上平日教导他们功课的不老峰长老祝师叔。
他正带着一群五六岁的师弟师妹赶山路强健身体。
洛天见到赶忙上前见礼。
祝师叔拂了一下长须，感慨道:“洛天，修士有修士的逍遥，凡尘也有凡尘的精彩，去吧去吧，莫忘本心！”
洛天闻言眼眶湿润，跪地叩首，待祝师叔走远后，又起身下行。
众弟子再度跟上。
当山脚已然在望时，晨钟悠然响起，朝阳初升，在不老峰上看向岚山山脉上空半红的云霞，格外美丽多姿。
云霞之下，一道灵光闪过，定在空中，乃是一位衣袍飘逸的仙门修士。
修士执笔挥毫，笔落之处，金光大字对应而生，在云霞之下蔚为壮观。
“昔年颂经三百载，而今境转换山河。”
“终为天人，终为天人。天地之大皆可去，可去！”
书罢长笑一声，转身便化作一道灵光穿透云霞不知所踪，只留下金色文字经久不散。
看的陈迹等一众弟子心驰神往不已。
若有可能，谁又不想做那天上之人呢？
洛天看见此景，也是哈哈大笑了一声，冲着金色大字的方向跪倒再度叩首。
然后他起身接过了陈迹手中的行李，又大力握住了他的手。
“师弟，我是没有那个心性了，你可一定不要放弃啊！”
说罢他又看向众人说道:“你们可一定不要放弃啊！”
说到这里，他泪流不止，一挥手，便下了不老峰。
将行李放进来接他出仙门的马车上，他又回身，对着不老峰磕了三个头，大声喊到:“弟子洛天，叩谢师门养育之恩，这就往凡尘去了！”
陈迹站在山路上，看着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久久不语。
正午，做完了功课的陈迹回到自己的屋舍中休息。
躺在床上想起那个在云端挥毫的修士以及洛师兄对自己的殷切期盼，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复杂的思绪。
世间最怕的就是对比，你见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种新的可能，若不能踏入其中那该是何等的遗憾？
天下芸芸众生，谁又不想成为那在九天遨游的修仙者？
这个世界并没有先天修仙天赋说法，只要仙门肯授给你养气法，你就能修仙。
但是仙门传法，重点在于考较心性。
至于标准是什么，参加过四次考较的他也根本说不清。
每一次的考较，他都仿似是站在一条湍急的河流里，被动接受着无穷的信息，但心思一动，便会莫名被冲回现实之中。
强行控制心思不动，被冲出来的更快。
他渐渐明白，拥有两世记忆的自己，妄动过七情六欲，思绪之复杂可能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这种考较了。
怎么办？也不怪他总是对此感到颓丧，或许几年后，他也会如洛师兄一样抱憾离开仙门吧。
午时三刻，他看了看窗外的天时，知道自己这一世已经正式年满十六岁了。
呵，成年了啊，陈迹自己乐呵了一下。
可是倏地，他的床边，空间蓦地荡起波纹，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圆形洞口，洞口的里面灰雾蒙蒙。
陈迹震惊地看着洞口的出现，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梦幻般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