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发的状况登时引得满堂惊呼,方才各个故作潇洒的公子哥都抱头鼠窜,端的是杯盘狼藉,好一番热闹场景。
小丫鬟也听到了脑后的劲风,浑身都僵直的扭过头,便正见到飞起的桌子朝着自己便迎头砸来,方才还涨的通红的小脸顿时变得煞白。而楚升正在此时落笔,十四言写就,右手顺势揽过小丫鬟,左手呈拳当头砸去,暗劲涌动间蓦然相接,随之便是一声“嘭!”的巨响,木屑如同雨点般碎落。
这卞之德也是个有些许小聪明的,方才已然感到了危机感,楚升二人都腰悬利剑,来这里的目的他自然心中有数。同时他心里知道楚升才是最重要的,他想要突围,唯一的方法就是先发制人,突袭楚升以转移褚之鸿注意力,乘着机会远远逃窜。
方才的动静,果然是引得褚之鸿一顿,目光紧张的朝着楚升望来。乘着褚之鸿转移视线,楚升击碎木桌这短暂的功夫,那卞之德已经是步履急动,一个移形换步便朝着侧门冲去。
褚之鸿也仅仅是一顿,旋即急忙闪身跟上,二人便在此处交起了手。
楚升却看了看满堂狼藉,脸上略微浮了一抹笑容,朝着那二楼的身影抱拳道:“清霜姑娘,却是不巧搅了你的宴席。”
后者只是拿愤怒的眼睛瞪着他,心里又气又恼。
顶着几如尖刀利剑般的眼神下,楚升依旧面目淡定,虽然口上说着,但脸上没有半点抱歉的样子,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接着他却是从怀中摸了摸,掏出一个碗来,右手蓦然一掷,瓷碗便如同螺旋镖一样朝着二楼飞去,却见那在变故开始时便在清霜姑娘身侧站着的一个中年壮妇面色不动,瓷碗及至不足十数公分时突然伸手,稳稳的将其抓在手里。
眼见卞之德扭头从侧门逃出,前脚刚跨出门要追出的褚之鸿似有所觉的回头,身形顿时一个趔趄,却是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说好是给我买的碗啊!就这么转手送了啊!魂淡!!
当真真是表面兄弟!
楚升行了个礼,旋即摆袖转身要走,但想起方才褚之鸿那个眼神,于是他便随手抄起一个没用过的瓷碗揣进袖口,旋即潇洒离开。
“诗也作了,礼也送来,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出了门,楚升拢在袖子里的右手微微颤抖,有些木茬扎在血肉里,点点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还是太弱了,对劲气的把控连卞之德熟练都没有,暗劲无法做到收发自如,也自然难以护住自身。
“走,追上去,别让那家伙跑了!”
对着身侧的青皮一摆手,楚升面色铁青的匆忙跟着方才褚之鸿二人追逐的方向赶去。
“姑...姑娘...”还没从方才的突发状况中缓过来的小丫鬟眼泪汪汪的跑上二楼,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就心里惧怕不已,这会儿连手里还捧着托盘都忘记了。
这番突发情况,败了众人兴致,宴席自然是无法进行下去了,这些满口诗词的公子哥们纷纷在心里大叫晦气,就此狼狈离场。
清霜姑娘看着场中的断凳碎桌,俏脸含煞,一嘴银牙咬的咯吱直响,恨不得将闹事的某人剁碎了发泄一番。
自家小丫鬟刚刚也是身处险境,这会儿身体还瑟瑟发抖,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摸着自家丫鬟的小脑袋细声安慰着,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托盘上,正巧这时身侧的中年妇女将手中的瓷碗扣在了宣纸上,更让清霜姑娘气急。
受她邀来的,不是富家子弟,就是才子书生,总之莫不是有才就是有财,有财者奉上财,无才者显露才。
哪像那人,却是送来一个碗...
还是街头小摊上随处可见的白瓷碗,烧制的并不滑腻,碗身还带点斑驳杂色。
最为可气的是,这家伙走的时候还顺手顺走了一个瓷碗!
怎么有脸...她醉荷苑用的可都是烧制的上好瓷碗,这无耻家伙却还回本了,简直小赚了一笔...
中年妇女此时开口说道:“看来只是寻常的江湖寻仇,目标不是姑娘你,也不知怎么居然胆大到来这醉荷苑闹将起来。”
清霜姑娘点了点头,心头先是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恼火,想着定要让楼主好生教训这闹事的两人,不然只当醉荷苑是寻常街头巷尾不成,说动手就动手。
小丫鬟在一旁呆立着,想起方才楚升护住她返身的一拳,脸蛋不禁有些微红,过了一会儿才细声细语的开口道:“小姐...他...他还作了诗。”
“嗤...”
清霜姑娘嗤笑了一声,嫌弃的捻起瓷碗下的宣纸一角抽出,白了自家丫鬟一眼,“这么替他说好话,那你就用这碗吃饭吧。”
小丫鬟脸一红,低着头看着地面,望着自己的脚尖窘迫不已。
楚升的字倒也并不赖,毕竟曾弃武从文过,习过毛笔字也念过圣贤书,因此也还能入的人眼。
清霜姑娘只是看了眼字便笑了,“倒是写的比那姓朱的好多了,那家伙一看那字就知道诗是他人捉笔代刀的,而且还写的并不高明。”
“那小姐不是对他的玉珊瑚很满意吗?”小丫鬟抱着瓷碗插嘴。
“呦,你个小丫头倒是牙尖嘴利了哈。”清霜姑娘好笑的揉着自家丫鬟的脸蛋,捏了一会儿又将注意力转回受伤的宣纸上。
上面笔走龙蛇,墨迹连绵,一眼便知是匆匆写就的十四言。
世上哪有十四言的诗。
这也太敷衍了。
清霜姑娘按捺住想要发火的冲动,仔细看过那寥寥十四言。
那写的自是:
“清霜未落黄花在;
山雨忽来修竹鸣。”
残句,但却余韵长存,首字即为自己的“清霜”二字。
她曾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也是读过诗书的,一观便知这诗是好诗,足以压下在场那些所谓风流才子写下的乱七八糟诗词。
偷偷的瞥了一眼,见自家丫鬟抱着那瓷碗不放手,清霜姑娘也不由得心里嘟囔了两句。
真是便宜这小丫头了。
自古佳人倾慕才子,她自然也是如此,看到这残句便知道那少年郎无财但有才,而且是为大才。
这般一想,就算刚刚他才搅合了自己的宴席,倒也不算什么了,那份心里的恶感也全然消散,而全部的恶感则是全部落在了某位动手掀桌的家伙头上。心中甚至还略有担心写诗之人的情况,他佩剑而至,寻仇而来,当是一个江湖中人。
江湖,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地方,杀与被杀时刻发生。
只期盼他无事...
想了想,她轻提罗裙,下楼寻这醉荷苑苑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