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豪杰,往往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但往往也会对上了眼便英雄惜英雄。
这来者虽是高傲,但一身气势却是不弱,满身正气亦是十足,想来当是一个英雄豪杰般的人物。
如此人物,却被人轻易折辱,楚升看向那趾高气昂的赖老爷的目光之中,厌恶的神色更重上了几分。
吴用心里倒是全没有半分这种想法,而是一边夹着菜,一边满是戏谑的看着那窘迫的来者,望着那高大雄壮的身躯在那赖老爷面前都矮上了几分,便在心中冷笑了三两声,自顾的摇了摇头。
那赖老爷不知是个什么出身,口中却多是些污言秽语,极尽刻薄之色,说的那杨元志低下头来,摁着刀柄的手掌紧了几分,但却终究复又撒开来,只是抿着嘴,似个闷葫芦一样不言不语。
楚升眼里却是看不过去了,便开口劝阻道:“赖老爷,你却是敏感了。”
他站起来,目光看向那杨元志,“即是佩刀,又岂是摆设,想必是性命所托的兵刃,不愿给我等观之也是人之常理。”
杨元志微抬了抬头,眼眸撇了一眼楚升,面色没有半丝半毫变化。
“嗳...”赖老爷骂到这时,也有些气喘,那杨元志更是个闷葫芦,没有半点回响,他便也就息了继续辱骂下去的心思了,愤愤的朝着杨元志的小腿踹了两脚,转过身来朝着楚升道:“倒也不是小小的解刀一事...”
“我这个人,最好面子,这人不给你们面子,便是不给我赖虾蟆面子,似这等瘪三,当然要好生教训教训。”说着,他还气愤未平的模样,狠狠的瞪了杨元志一眼,垫着脚戳着那鼻子道:“你且给老爷我好生记着,这次便饶过了你,若不是楚掌门开口为你求情,老爷我打断你那条狗腿。”
杨元志又抬头看了一眼楚升,眼神里却是多有几分复杂的意味,他上前了几步,却是解下了佩刀便握在掌中,横在楚升面前。
那面容之上的表情依旧是冷的,只是口中却道:“遇到一个懂的,那便解刀给你一看又有何妨。”
楚升愣了一下,旋即起身行礼。
那赖老爷可以对这人非骂即打,但楚升却不可如此,对于这番有本事有能力的人,他始终是颇为敬服的。
以双手接过长刀,楚升离得酒桌稍远了两步,便就此拔刀出鞘。
刀长有一尺二寸,其刀身如镜,室内仿佛都因此变得冷气森森了几分,楚升横着长刀朝上,那刀身一面便映出了一张俊秀的脸,他赞叹的点了点头,又略微转动手腕,光芒打在刀身上刃口上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这却是一柄少见的宝刀。
洪宣自然是早已忍耐不住的上前来,也接过长刀观摩,嘴中便是禁不住的啧啧称奇。
就连那吴用,都忍不住抬眼看着,好一会儿才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低头夹菜。
“这是口宝刀啊!”洪宣越是观看,越是心喜,他本能的抬手往脑袋上拔,但拿了个空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复又从自己蓬松的络腮胡子里拔下一根,往刀口掠过。
那便是吹毫而断。
楚升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刀背之上,那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回钩,钩尖似枪,间或似云纹般,呈波浪形状,别致而独特。
“这柄刀...可有什么来头?”
他的话,登时让洪宣也反应了过来,便细细的观看刀背之上的歧刃,滞了滞方才道:“这倒是...像极了偃月长刀。”
《刀八色》有载,偃月刀便是其一。
杨元志此时倒是露出了笑容,便将佩刀从依依不舍的洪宣手里接过,慎重的合上刀鞘,便开口道:“刀便名‘偃月刀’,让各位见笑了,只是家传宝刀,并无来头。”
他寡言寡语,仅仅一句话便堵住了话头,随后又退回了赖老爷身后。
楚升与洪宣便都各自归位,洪宣则是满面通红,登时朝着那赖老爷举起了酒杯,口中便道:“不意赖老爷竟然有如此护卫,倒是我多想了,还望海涵。”
楚升敏锐的捕捉到,那杨元志眼角抽搐了一下,面色沉了下来,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那赖老爷让杨元志出来亮了亮相,似乎有点为自己撑场面的意思,见洪宣态度软了下来,也就挥了挥手,打发那杨元志先行离开了。
却无半分尊重的意思,然而杨元志却好似死心塌地一样,不敢有丝毫违背。
于是房间内便且又剩下了四人,洪宣态度软化,赖老爷倒也是个机灵的,也就跟着就破下驴,席间便也恢复了热络。
酒过三巡,洪宣却是已然面色红润了起来,大脑袋朝着赖老爷凑了过去,喷着酒气道:“其实...若是赖老爷愿意...愿意以那柄刀抵价,这趟镖我威武镖局可是愿意不收一毫一厘。”
席间的吴用抬了抬头,三角眼掠过了洪宣与赖老爷二人,却没说半句话。
楚升倒是有心劝阻,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其人不在此处,如此却是...不妥吧。”
“嗳!”赖老爷那绿豆小眼转了转,掐起手便在桌面上算了起来,脸上的枯树皱纹都舒展了开来,便一摆手豪气顿生道:“有何不妥!”
“那柄破刀又抵得过几个价,我便做主,待到临江城,那刀许了你了。”
这人却是为了省下那行镖佣金,但落龙城至临江城,日程不过一两日,佣金再多不过三四千两顶天了。
而一柄宝刀,其价值却是难以抵算,若是遇到好刀者,万两亦是卖的。
洪宣得了这一诺,脸上便更是乐开了花,举起大掌朝向赖老爷,却是满面红光道:“那我们便击掌立约?而楚掌门、吴用兄弟就当席做个见证?”
吴用自然是并无不可,而楚升却面色严肃了几分,起身离席而避。
这番买卖的见证,楚升宁愿冒着得罪这威武镖局总镖头洪宣与不知深浅的赖老爷的风险,也是不能做的。
他的离席,自然惹得洪宣心里不快,但好事当前,却也没有表态,只是自己给自己打着圆场道:“既然楚掌门不愿见我得宝刀,那吴用兄弟可愿意做个见证?”
吴用瞥了眼前这两人,一个奸猾短浅,一个胸无沟壑,三角眼里满是戏谑与鄙视。
但他脸上却笑得非常乐意,只是点头,一边嚼着口中的菜蔬。
在他作为见证之下,洪宣便与那赖老爷击掌而约,许下了那柄偃月刀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