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澄回了公司,佳毅也辗转到了兴城其他的乡镇。在工作的过程中,佳毅发现了很多的问题。在跟公司合作的许多零售商里,他们都在悄悄售卖禁用药或是小作坊生产的仿牌药,这是一个普遍而且长期存在的问题。
比如DDT,一些地方还在卖含有这种成分的药,DDT的化学性质很稳定,喷洒之后会长期滞留在环境中,致使很多人慢性中毒,长期喷洒也会对环境造成很大的污染。
每次吃饭的时候,翻搅着碗里的饭,佳毅就会觉得不安。“不行,我一定要跟他们普及一下。”佳毅下定决心。
于是,在药店帮忙时,只要有买药的人或有人咨询,佳毅就很认真地跟他们讲农药的品种、毒性浓度、剂型、施用次数、施药的方法,并且还准备讲哪些产品是禁用药,哪些产品是限制用药,哪些产品是仿牌或伪造。
但是,几乎没有人愿意听佳毅讲,每次开个头,买农药的老农就会不耐烦了,“哎呀,你说这么多我不懂呀,就直接告诉我哪个药管用不就成了吗?”
店老板在旁边边摇头边笑,“小伙子,卖东西得有个方法,你跟他们讲,他们能懂什么呀,没什么文化,你跟他们说用什么好,他们就会选什么,用多少,他们也没个数的。”
店老板是一个黑胖的中年大叔,胡子拉碴,脸上有很多小坑坑,听母亲讲叫“麻子脸”。
这时,有个大妈进来了,店老板瞅了一眼佳毅说:“你看我哈。”
“大姐,您想买啥农药啊?”他便热情地上前问候。
“我想买点能毒死老鼠的,顺便到农忙时候还能用上的……”
“哦,那我给您选一款,这一种,就是这种,很管用的……”老板从货架上取出一瓶药,继续说:“您有多少地要用啊?”
“十亩地差不多吧。”
“哎呀,那您拿两瓶可不够,得五瓶呀。”
大妈说:“得五瓶啊,我不懂,你在行,那我就听你的。”于是大妈高高兴兴地拿走了五瓶。
佳毅在一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老板说:“你看,很好办的。”
“可是,不是三瓶就足够了吗?”
“嗨,他们啊,会嫌少喷了药效不好,一般都会多喷点的。我们卖出去的多,赚的不也多吗?”
佳毅不吭声了。
在盘点库存的时候,佳毅发现这家店里有很多不知名的厂家生产的农药,售价也很低,悄悄一查,根本查不到相关的公司和产品信息。
对于农药来说,越差的农药利润越高。国外的一些大牌产品毛利在20%~30%,佳毅公司的产品算是国内比较好的,毛利可达到40%~50%,但一些小作坊生产的仿牌产品或伪造农药,毛利能达到70%~80%。
一般为了多卖,农药生产商都会以较低的价格将产品批量给经销商和零售商,因此,佳毅公司是利润相对较少的,主要靠销售量来拔高利润。经销商和零售商在整个销售链里是利润赚的最多的。
但鉴于农药购买群体的特殊性,也就是农民的无知,不少零售商会知假卖假以谋取更多的利润。而且在零售商里,真正知道熟悉农药知识和技术的人不多,因此,在进货渠道方面也相当混乱。
佳毅回到住处,仔细思忖了一番,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他按照农作物的不同,将药品分为不同的种类,并将各种产品的药效和毒性进行排序,罗列了禁用药名单,写入了仿造伪造产品的识别方法、危害性及附近店内发现的仿牌伪造药品单,将这份总结拿去打印店打印了一些。
镇子上打印很便宜,就算自掏腰包吧,夹在公司产品的宣传材料里面,遇到顾客附上一份,也不用枉费口舌,应该总会有人仔细看看的吧。
不巧的是,不小心掉落出来的纸张,被这个店老板发现了。
“小子,这是你掉的?”店长抖抖带着金扳指的手上的东西,“我以为是你们公司产品介绍呢,原来是这些呀。”
温和的老板抬高了音量,“你这不是影响我生意嘛?我会跟你们老板说得啊,下次甭再这样干了!”
佳毅在一旁哑口无言。
第二天,佳毅接到公司电话,说是让佳毅立刻回公司汇报情况。
完了,完了,佳毅感到很愤懑,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来倾诉一番。不由得想起了澄澄,便拨开了澄澄的电话。
“哈哈,童佳毅,你怎么那么搞笑呢?这样的事情你都敢干!”听了童佳毅的话,澄澄居然是大笑不已。
“你笑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啊?”佳毅不开心。
“是的呀,你说,谁会这么做?这个事情,是很复杂的事情,我们只是工作人员,只负责好我们公司的产品销售就好了,你管那么多干嘛呢?”
“澄澄,你知道吗?DDT已经跑到南极企鹅肚子里了,你想想危害得多大!现在全球大部分国家都禁用杀虫剂DDT数十年了,即便这样,南极企鹅体内还能检测出来……居然还有一部分人在用这种成分的药!”
澄澄说,“关键是你这样小打小闹也没用啊,我们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好,你还管南极企鹅?最重要的是先赚钱,有经济基础,你把客户整生气了,你不就没饭吃了吗……”
“好吧……”佳毅觉得自己不可思议地像个傻子,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世界里。
“不过,佳毅,我还挺喜欢你这股傻劲儿的,举世无双,哈哈哈哈哈……”澄澄电话那头又是狂笑一阵。这一笑,也似乎让佳毅稍微感觉舒心了那么一点点。
愚蠢,愚蠢,愚蠢,这么做根本没用的,等着回去挨批吧,傻子,这个月的奖金,你还能拿到吗?佳毅使劲照墙角踢了一下……
收拾了行李,佳毅准备启程。天空湛蓝湛蓝的,阳光明媚,街道上是来来往往的露着淳朴笑容的乡民。
这个小镇,经常有年过半百的农夫赶着载满了木头的骡车、马车,缚在他们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它们迈出的步子发出有节奏的脆响。佳毅沉思,便在头脑中绉出了一首诗:
小城中的马驹
优雅抬起的前蹄
承受巨木的压抑
老伯手中的皮鞭
狠狠地抽向马脊
高高垒起的红松木啊
马驹儿口传寒气
奋力的提速
扯动这人心里的某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