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也没什么要说的,那就按我说的去布置吧。”阿六冷然一笑,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火烧行宫这种事情在一旦做出来,必然会让唐皇和田令孜重新把视线转回西川内部,从而无法顾及到其他地区尤其是扬州那边的动静。利用一场大火掩人耳目,除了要吓一吓田令孜以外,更多的还是逼他让步,让他明白,在如今的西川虽然扬州鞭长莫及,但是一样有手段可以制衡他。
阿六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禀报大本营,一来是时间是不允许,在他紧急部署十三司西川分部各路人马在兴元府附近进行准备的时候,中和三年的正月已经过完,朝廷的大军已经在筹备下一轮对黄巢的攻击了。作为西川分部的负责人,他甚至比扬州那边接触的信息还要多,黄巢在朱全忠投诚之后急需时间来弥补损失,重新布置防线,避免被官军两面夹攻。所以此时如果西川行宫发生这一出,必然会极大地牵动整个勤王大军高层的视线,拖延他们进攻的步伐。更何况远在扬州的向杰等人都对这一次唐皇册封各路节度使大员而唯独将薛洋排除在外的做法不满,他身在最前线自然是更加愤慨,不闹出点动静,只怕这股气消不下去。
“统领,行宫西侧是唐皇嫔妃等人所居的宫殿,中间则是大臣朝议处置政务之所,这前殿就是田令孜的神策军的坊里。我们在何处放火合适?”副手拿出了兴元府行宫的大体地图摊开在阿六身边,有些迟疑的问道:“不会真要去放火把唐皇给烧死吧?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到时候如果事发就算是主公只怕也吃罪不起。”
副手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阿六就冷笑道:“烧死唐皇做什么?他老糊涂了,整天就知道宠信那个佞臣。再说了,烧死了他还有皇子,而且不是还有一个皇弟在行宫吗?你烧死一个唐皇,那田令孜明天就能再扶立一位新君。”阿六丝毫不顾及自己这番话要是被外人听到不啻于大逆不道,反倒是皱了皱眉道:“那些朝臣朝议的大殿也不能烧,烧了朝堂就没地方了,总不能让唐皇搬到陈敬瑄的成都府去吧?算了,就烧那些神策军的坊里吧,那里是他们驻守轮换和休息之地,属于戌卫之地,如果着火说不得闹得动静更大。”
副手听到这句话才悄然松了口气,他是实在害怕这位从舒州就跟着薛洋一起起家的统领万一脑子一热真的把这行宫给放火烧了,把唐皇烧死,那惹出的麻烦可就真的太大了。不过此时听到只打算去烧神策军驻守的坊里,顿时满不在乎的笑道:“统领大可放心,此事交给末将即可。我马上安排人手潜入前殿,三日内就完成部署,三日后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到时候神策军会在子夜之时换防,从城外调兵入城,到时候人员嘈杂,也会有所混乱,那时候正是放火的好时机。”
“寿州城那把火放的时候,吴明可是在这放火的地方放了水缸,你这次不用放水缸,别真把大殿给烧了。”阿六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点点头道:“只是吓一吓那个田令孜即可。”
“统领你总算说了一句让末将放心的话了。”副手微微一笑,随即匆匆而去。而伴随着他的这一去,兴元府的行宫中,也逐渐的渗入了无数的十三司的暗线。这些人原本就在平时利用各种掩护和行宫打好了关系,再加上部分暗卫直接就是神策军中的人,所以这些人虽然进进出出,但是因为出入的是前殿,和神策军的军兵打交道,所以不论是负责值守的都尉还是那些普通的军兵,都没有察觉到这些人进进出出的时候推着的车子里面并不是往常送进宫来的各式各样的采买物品,而是成箱成箱的火油和酒水。
酒水自然是送给了这些当值的军兵,但是喝醉之后的这些军兵在有意无意的将这些酒水泼洒在外面,顿时间这些坊里就一直弥漫这一股淡淡的酒气。原本神策军这几年扩充太过,再加上军中良莠不齐,很多人都是地痞无赖被收拢在一起,所以往常时节军纪就一直无法约束,就连这些负责值守充当禁军的军队也无法做到令行禁止。而田令孜这些年忙于在朝中排除异己,铲除政党势力,对于神策军的军纪也没有做过多的约束。所以尽管很多往来经过的朝臣对于神策军的这种行为很不满,甚至有些人还状告到了御前,但是却不了了之。
“统领,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今夜了。”阿六正准备将此次事件都一一记录下来,但是却见到副手匆匆走了进来,一脸喜色的样子,点了点头道:“今夜你带人进入行宫,放火之后立即撤出,不要管田令孜如何处置这件事。”
阿六的这最后一道命令在当天夜里伴随着城外神策军开入城中和行宫内的守军换防的那一刹那出现了异变,一道火光猛然间出现在天际间,紧接着一场出乎意料的大火就此冲天而起。而且要命的是在一处出现火头之后各地迅速纷纷燃起大火,逼得整个行宫前殿一片混乱。原本换防的两军只得放下了原本要交接的军务,立即分头去救火。好在这兴元府虽然是在山地,但是川西所在气候潮湿,行宫内更是有条小河流入,所以匆忙之中倒也没有让这场大火烧到了后面,在忙碌了一整夜,让整个行宫乱成一锅粥之后,总算是彻底的消弭了。
只不过天明之时,当受了惊吓慌慌张张的唐皇和田令孜来到前殿的时候却欲哭无泪,这整个前殿几乎被焚烧殆尽,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行宫的大门都被烧塌了一大半,黑漆漆的只剩下半截留在原地,因为救援不及时,虽然阿六早就严令不要殃及正殿,但是被烧了一夜的大火还是直接将正殿给熏得黑漆漆的,这原本要讨论对前线勤王大军布置的朝议也只得匆匆取消。
“传令下去,速速清查原因,一定要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田令孜在唐皇走后一脸的阴郁,几乎是一字一顿的下达了让面前所有人都心寒的命令。这大火在行宫中烧起,如何不能让他怀疑?自从唐皇从长安来到兴元府已经快两年了,行宫都安然无恙,如何会在此时忽然燃起大火?而且火势还都在前殿燃烧,前殿是自己负责的神策军驻守之所。现如今已经有朝臣在他面前要求彻查神策军酗酒一事,直接将这件事和大火联系在一起,逼得刚刚唐皇走得时候,那看自己的眼神都快要把他吃了一般。
田令孜本身就在暗中准备了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再加上陈敬瑄出任西川节度使之后和他合力,将整个西川经营的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在兴元府他要想查探什么事情,基本上没有人能够瞒得住。再加上阿六在放火的时候也基本上没有让人去隐瞒自己的踪迹,所以很快这件事的首尾就被田令孜得知。
“这个薛洋,想要靠放火就能让咱家低头?”田令孜冷然一笑,随即低头吩咐了几句,就在二月初三那天,一份近乎于明昭一样的命令从行宫传出,直奔扬州而去。
“你是说田令孜下令了?”阿六皱了皱眉头之后道:“这个田令孜真是年纪越大越幼稚,区区一道圣旨就想撤了主公的职位?”
“统领,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这个田令孜在朝堂之上先宣布旨意,然后再着人去宣旨,岂不是要做成事实不成?”副手此时忽然感觉自己那天晚上闯了大祸,所以在阿六身边道:“要不我们在中途截杀吧,只要传旨御史未曾抵达扬州,那么这道旨意也就做不得数。”
“此前主公让我吓一吓这个田令孜,那么只怕主公和军师早就想到了这个田令孜的反应,所以不必担心,放他们过去便是。”阿六摇了摇头道:“你马上把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回扬州,然后等待主公训令行事。”
阿六是想到了薛洋和袁袭可能的应对,但是却没有想到的是,几乎就在此时,扬州那边薛洋和袁袭却对着刚刚抵达的这份昭令有些发愣。
“御史送走了?”薛洋自己沉思半晌之后见到袁袭和陆翊都在一边,就连向杰也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主公,唐皇这到底是何意啊?”严明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之前进来的时候见到薛洋在沉吟不语,就没有打断他的思绪,此时见到他开口,就直接问道。
“只怕是唐皇打算在还都之后除掉田令孜了。”薛洋和袁袭对视一眼,见到对方点头,开口道:“军师以为如何?”
“臣以为主公所言不差,圣旨上说,让主公率军起于东南,拱卫京都。”袁袭借着薛洋的话继续道:“起于东南如何拱卫京都?大唐都城在长安,和东南可是隔着千里之遥?如何拱卫?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主公率军在外,震慑住内部权臣,以此来防止大唐皇权会被权臣把持交替。”
“只是,这唐皇自即位以来就一直宠信这个田令孜,而且唐皇能够上位也是受到了来自田令孜和他统率的神策军的支持,这要说田令孜和唐皇之前有争执,只怕未必会有人信。”严明摇了摇头道:“而且这昭令传出根本就瞒不住田令孜,唐皇的这道旨意虽说有歧义,但是主公能够想到,那田令孜老谋深算,只怕未必就想不到这其中的意思吧?”
“确如先生所言,唐皇的这道旨意只怕是瞒不住田令孜,但是唐皇毕竟是九五之尊,在朝堂和后宫之中,还是有属于自己的心腹,所以眼前的这一队传令御史才是唐皇的人。”袁袭点点头道:“但是先生想想,按照这道圣旨签发的时机,正是唐皇之前大肆发出大量诏书传讯天下的时候,这么多诏书之中夹杂了一份属于自己心意的诏书,田令孜如何能够察觉?就算是有,以唐皇的性子,真要有心只怕也能够避免过去。而且先生你没发现吗?十三司这一次也没提前得知这份诏书的内容,可见唐皇在其中是做了手脚的。”袁袭看了一眼在旁边沉思的
“唐皇的这一份诏书可是让我等一下子有些不知西川那边到底有什么变故了。”严明苦笑道:“主公,我军是否要——”
“不必,唐皇虽然有这份心,但是正如军师所言,我等远隔帝都万里,又如何能够震慑住这群把持了神策军军权的宦官?就算是我们除掉了田令孜,只怕还有另一个田令孜出现。”薛洋摇了摇头,不过随即道:“不过阿六的那一出只怕要让田令孜加大对我淮南的警惕了。”
“阿六?”一直没说话的陆翊此时悚然一惊道:“主公所言莫非是朝廷要派人过来?”
“只怕此时已经在路上了。”袁袭此时也起身道:“不过监军只怕未必,极有可能是一位刺史。”
“刺史?舒州?田令孜这是要打舒州的主意?”严明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舒州乃是我淮南军起家之地,其重要性比扬州还要为甚。如果田令孜真派来一位刺史,我等必须要提前想办法才好。”
舒州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而这一点田令孜自然也知晓,所以在此时所有人都盯着薛洋。
“他真要派人来,只怕我们也拦不住。不过舒州的家可没那么好当。”薛洋忽然一笑,随即道:“去把孟昭图找来,让他近期去舒州坐镇。”
“主公,这招妙。孟昭图要是在舒州的话,只怕田令孜这招棋真的要废了。”袁袭起身哈哈大笑道:“严先生,马上去下达政令吧,我倒要看看,这位昔日田令孜的死敌怎么处置即将到来的舒州新任刺史。”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