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厚的老婆姓李,当地人都叫她“杨李氏”。
杨李氏与这年代大多数的女人一样,少小嫁人,过着清贫饥寒的日子,每日里种地、家务、照顾子女,占据她全部的心神,疲累的生活,却无法带给她太多的轻松。
饿!
似乎从出生开始,自己就处于饥饿状态,从未真正地吃饱过一次。
冷!
每逢寒日,家中衣物总是紧着丈夫、儿女穿,虽然她也觉得理所当然,但那彻骨的寒冷滋味,总是时刻折磨着她,尤其是去河边洗衣服,更是冻得手指通红、发麻。
与这两样相比,丈夫经常的打骂,倒是显得不算什么了。
如果没有意外,杨李氏会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从不甘到麻木,从麻木到欣然接受,等到理所当然地年老断气,也就不会再想些什么了。
但是,白莲教来了!
最初时,杨李氏一家,只是听亲戚说,加入白莲教就有了靠山,官府、地主家,就不敢对自己太过压迫,他们想着自己左右是穷苦人家,就加入了进去。
但很快,杨李氏就对白莲教的讲法,产生了深厚的兴趣。
这一世的苦难,都是为下一世积福!
只要自己勤修功德,下辈子就能投个好人家,不用再过这样的生活!
九宫真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异,更是让她相信,天上真有一个“无生老母”,正一脸慈祥地可怜着自己,等待自己积累功德,为自己转个好世。
这样的心情下,他拜老母、听真人讲法、自己回家祷告,俱都心诚无比。
饿了,就在脑子里想象无生老母的样子,想象这是对自己的考验。
冷了疼了,更是在心里祷告,仿佛看到下辈子,自己衣食无忧的模样。
没想到,这样诚心信了无生老母后,往日里难以忍受的痛苦,竟然真就心里轻松了许多,艰苦的日子,也有了一线盼头。
她把这事情告诉丈夫杨厚,杨厚也大为惊异,疑神疑鬼之下,对杨李氏平日里捐的那几个香火钱,也没再说什么了。
神嘛,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但很快,杨李氏就从朝天观的道人口中得知,单只靠自己现在这样子积功德,是没法达到“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愿望的。
想积更多功德,那就捐更多钱,拉更多的人入教,做更多白莲教想让你做的事情!
杨李氏没有多少犹豫,就一一照做。
这一世已经就这个样子了,再苦点又能怎么样,倒不如再吃些苦,为来世积福报。
亲戚,拉进教里!
家里的余钱,捐给教里!
真人私下对自己说,自己是难得的灵体,白莲教的真人、法师、神将们,见自己供奉老母很虔诚,就愿意耗费法力,点化自己,积攒的功德更高!
杨李氏问怎么点化。
真人就说,点化需要坦诚以待,双方气机与身体,合而为一,真人通过身体的接触,将法力导入自己体内,是极耗法力、精力的一件事。
那不就是陪男人睡觉吗?
犹豫了几天,杨李氏觉得自己这一世命比草贱,既然教里的高人愿意耗费法力,用身体点化自己,这是天大的机缘,自己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于是,杨李氏就趁一次去朝天观烧香、听经的时间,进了真人们的房间。
起初,还有些忐忑,有一丝对不起丈夫的愧疚。
但很快,这丝愧疚就消失不见了!
沐浴更衣,原本一身灰垢的杨李氏,简直不相信,镜子里的自己,也可以那么好看。
更让他惊喜的是……
食物!
往日里只在城里见过的美味,被真人送给自己,随意吃。
这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吃饱饭,不是喝汤喝到饱的那种空荡感觉,这滋味她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随后的“点化”过程,就有些迷迷糊糊了,直到离开朝天观,提着一篮子食物的杨李氏,这才反应了过来。
回家后,丈夫杨厚,根本没在意她的洗澡原因,只是欣喜地看着篮子里的酒肉,夸赞朝天观的真人们心善,还随缘给信徒送酒食的!
当天晚上,与丈夫欢好时,杨李氏却是心里一直想着白天的事情。
有一就有二。
杨李氏只记得自己很快活,真人、法师、神将们,每次点化自己,总是先让自己吃饱饭。
随后的点化过程,虽然自己同样迷迷糊糊,但心中更相信自己是在经受“法力”点化。
有时还几名神将、法师一块帮自己点化。
在家里,忍饥挨饿。
在朝天观,吃饱后快活无比。
杨李氏觉得,自己终于体会到真人讲的那种“大欢喜”,经受真人们持续的点化,自己在朝天观记录的功德,已经足够自己来世投个城中富家小姐。
唯一可惜的是,真人们似乎不怎么愿意点化自己了,有时一月也未必有一次点化。
生活,回到了原先的轨迹。
“我如果继续积攒功德,来世说不定能投胎个官家小姐呢!”
杨李氏失望过后,对无生老母更加深信,家里但凡有些好东西,都送到朝天观去。
这样的行为,明显激怒了丈夫杨厚。
痛骂、殴打!
这些杨李氏以前恐惧万分的事情,在心里那个慈眉善目的无生老母的悲悯目光下,似乎也不算得什么。
身体虽痛,但杨李氏心里却完全没有恐惧。
因为,她有她的神!
她甚至有些同情丈夫。
在杨李氏看来,丈夫杨厚,就像是一只迷途中的羊,根本不知道自己前路在哪,根本不知道何谓安宁喜乐。
不止丈夫,就连周围不信老母的乡亲。
甚至是城中不信老母的富户、大官。
再有钱,但得不到无生老母的垂怜,何其可悲?
因此,哪怕被丈夫打得再惨,她也总是没有一句报怨,只是拜老母的时候,更加虔诚。
但是……
丈夫不让自己信老母了!
更让杨李氏惊恐、愤怒的是,朝天观送予自己的“白莲符”、“白莲真经”,不见了!
平静安宁的心境,瞬间掀起万丈波澜,脑海里慈眉善目的老母,似乎变得面目狰狞,质问自己为什么会丢失,丢失那比自己命还贵重的“白莲符”!
赎罪!
对,赎罪!
真人说过,白莲符是无生老母的信物,必须严加保管,如若丢失,必须献上“宝血”,才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恶!
宝血!
宝血!
什么是宝血?
好好想想……
对,真人说过,宝血就是亲生子女的鲜血!
平静如常的下午,只有杨李氏与8岁儿子在家。
看着无忧无虑,正在床上沉睡的儿子,杨李氏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认真看过儿子了……
宝血……
站在那里,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看了会儿子,杨李氏提起手里的斧头,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老母,我向您敬献‘宝血’了!
我身上的罪孽,能洗清了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