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寒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雪花依旧稀稀地飘着,冷落的山道附上一层雪白色。一个黑影迅速地窜进鸿苑山庄的大门,悄无声息。
屋内烛光闪烁,李沐阳坐于书案前,心烦意乱地写着什么。纸团扔了一个又一个。这时,书案上的烛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李沐阳眉头一紧,果然下一个瞬间,看见身着黑斗篷的人出现在面前,双眼中释放着寒气。
李沐阳摔掉手中的笔,墨汁溅到洁白的宣纸上,绽放出朵朵墨黑色的花。
“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敢明目张胆地来找我。”
黑斗篷不但没被李沐阳震慑住,还不请自坐,悠闲地拎起茶壶倒了杯茶,宛若在自己的家中,李沐阳才是客人一般,冰凉的茶水入口,才幽幽地说道,“李庄主秉烛熬夜时,不喜饮热茶吗?又或是,下人照顾不周?”
李沐阳扯起一丝冷笑,“有话直说,我平日里最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
“哦?不喜欢拐弯抹角?”黑斗篷冷笑着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所以就擅自闯进衡山派,明目张胆地盗取宝物,将李子枫打成重伤,引火烧身?!”
李沐阳冷哼,黑斗篷的嘴角勾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杀气,“还好李子枫没事,否则,以欧阳泽的脾气,非要踏平了你这鸿苑山庄。”
李沐阳冷眼瞥向黑斗篷,阴阴地说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别以为自恃你的身份和势力,就可以在鸿苑山庄指手画脚!”
话音刚落,李沐阳就感觉到了让人窒息的杀气袭来,不过是一瞬间,冰凉的手指已经扼住脖子,黑斗篷的脸在眼前贴近,伴随的,是幽冷的声音,“你认为就凭你现在的势力,能跟我斗吗?你以为拿了印章就可以摆脱我而号令武林?!李沐阳,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李沐阳脸色发红,眉头紧锁,脖颈处的窒息感愈发明显,他双手握住黑斗篷的胳膊,仍无法摆脱致命的威胁,只好缓下口气,“尊驾息怒,有话好说。”
黑斗篷收手撤了冰冷的杀气,李沐阳紧咳了几声,才感到从死亡边缘回来了。
看李沐阳屈服的样子,黑斗篷满意地笑了笑,“这个态度我喜欢,李庄主,你别忘了,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沐阳无奈地冷笑道,“尊驾不远千里,顶风冒雪潜进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然呢?”黑斗篷邪魅一笑,“此地不宜久留,我也该走了。”说着看向红木圆桌上放着的早已凉透的青花瓷茶壶,“天气渐寒,晚上还是饮热茶吧!有提神作用。”
话音落地,还没等李沐阳反应过来,黑斗篷一个飞身不见了踪影,动过的茶杯茶壶也已归至原处,仿佛从来都没有动过。
李沐阳冷哼一声,他心里明白,黑斗篷冒险来此,想说的话、想办的事,绝不会这么简单,这时,有一个身影飘进来,宛若幽灵,正是暗中行事的浮影,浮影见了李沐阳,倒是收起了在李世杰面前放荡不羁的样子,反而一脸恭敬,“您放心,属下已经派人追过去了。”
“好。”
但这一切,都被隐于黑暗中的李世杰看在眼里。
纷飞的雪花终于在第四天的晌午时分停下来了下,一棵棵树上挂满了白雪和冰条,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有如水晶一般绚丽。院中的洒扫侍者正‘刷刷’地清理着积雪。
丹房内室,药香舒适,炭火正旺,李子枫半靠在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想起刚才入口的汤药,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带起胸口的闷痛,想咳却咳不出来,微微的窒息感逐渐袭来。
这几天,被药丹长老明僳严令不得下床,不得乱动,虽然有些烦闷,但经过休养、用药,意识已逐渐清明,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全部都化作片段涌进脑子,只是这喉咙,无论如何努力,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哑人的‘咿呀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前几日,他曾急得扯下一边的帐幔、掀翻饭碗,摔碎水碗、推倒凳子,扔了枕头,甚至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撸到地上,任凭寒冷侵袭。心里痛快些了,但换来的是未恢复的身体疯狂的报复,和药丹长老明僳的说教。
今天,他终于想通,也不想再为难侍者一遍遍地收拾着自己造成的满地狼藉,他开始尝试安静下来,安静地看着屋内人来人往,安静地让明僳频繁地给自己把脉、查舌苔。安静地吃饭、喝药、睡觉。最终接受了不能说话的事实。
不过这样也好,李子枫苦笑,至少不用叙说,那个短刀闪着寒光的藏书阁之夜,自己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楚,又是如何绝望地忍受着冰凉的手扼住脖颈时的窒息。而那双手的主人,曾经是自己除了娘亲之外,唯一可依赖的人。
娘亲?李子枫双眼微红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总以为娘亲是无法忍受李沐阳的无情和家丁的白眼而抛下自己选择自杀,他曾经也恨过。但经历了风高夜黑的奔逐,和将被亲爹灭口的绝望时,他似乎才明白了什么。那晚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而知道这一切的恐怕只有鸿苑山庄的主人,庄主李沐阳了,那个只有血脉意义的亲爹!
想及此,李子枫的双眼闪过一丝带着仇恨的寒凉。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冬日里的寒风带着熟悉的气息飘来,让李子枫安心又胆怯,脑海里依稀有多年前,李沐阳带人夜闯衡山派藏书阁,杀了欧阳泽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片段。因此这份熟悉的气息所带来的安心,逐渐被胆怯与恐惧所代替。
再回过神,欧阳泽已经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了,手中还端了冒着热气的粥,熟悉的红枣香味十分诱人,李子枫就这么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正欲下床请安,被欧阳泽一把按回去。
刚还不确定李子枫是否全都回忆起来,但凭刚才的反应和比刚醒来时,双眼中多出的几分清明,欧阳泽不禁放松地笑了笑,但很快又红了眼圈,哽咽道,“记得那年为师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也是昏睡了很久才醒过来,但醒来后,却一句话也不说,当时药丹长老诊断你患了失忆症。这次意外...看你重伤昏迷,头裹绷带的样子,为师真的是怕了,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怕你醒来,又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李子枫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封住的喉咙所屈服。
欧阳泽舀了一勺粥,确定不烫后才送到李子枫的嘴边,故作轻松地笑道,“子枫,你也别太着急,药丹长老说你只是暂时失声,假以时日会慢慢恢复的。还记得吗?当年,为师也是用这碗红枣粥让你开口的。喝下去,说不定你就能说话了。”
李子枫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凭欧阳泽一勺勺地将香甜的热粥送进自己的嘴里,贪婪地享受着师徒间的这份温馨。但纸里包不住火,他知道,终有一天,自己的身世会被揭破,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隐瞒,让这份温馨再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