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此般模样,李师爷实是不太忍心去指摘这篇文章的诸多劣处了。
适当的批判指正,可以使人进步。过多的打击却会适得其反,令人心生绝望,进而怀疑人生,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天赋……
于时文一道,张彦无疑只是个初窥门径的毛头小子。他担心过多的打击,会使其意志消沉,因而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毒舌’欲望。
细细阅看手上的文章,想要从中尽可能的找出一些优点来,好结合部分缺点来对他进行指导。可让李师爷感到郁闷的是,这文章简直满满的槽点,优点却近乎于无……
李师爷无奈了,心说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
观其言行及诗词,可见此子学识渊博,按说文采必不输于他人,为何独独文章写成了这般模样?当中的反差如此之大,委实令人费解。
所谓术业有专攻,有人工于诗词,有人擅于作赋,有人擅长制艺八股,有人熟读百家经史,学识渊深如海,典故信手沾来……这些都很正常,但,哪怕是专精于某一方面的人,在其所不擅长的领域里,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拙劣才对。
毕竟文理有相通,一个人既能写出绝妙的诗词佳句,那么底子肯定也是有的,文章断不至于写得太过差劲。
可如此定律,到他身上反而行不通了,这让李师爷感到很是纳闷儿。这样的奇葩,到底是如何教育出来的?
思虑良久,终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诗词真有天授乎?”
张彦那个汗呀,心说点评文章就点评文章,好端端的,你怎么又给扯到诗词上去了……您老人家这不说得废话么,我那诗词可全是抄来的,说是‘天授’亦不为过,关键这事它本身就属于秘密呀,哪能随便告诉你!
兀自紧张了半天,李师爷却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从他身上寻求答案,发完感慨后,又埋头重看了一遍文章。
好半天过去,才见他抬起头来,点评道:“文辞倒也朴实,行文恣意洒脱,文理亦有新意,唔……字迹尚可得见几分功底。文法略见不足,观之粗粝凌乱,却仍可雕琢也。”
张彦起先听得云里雾里,到得最后,也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前半句夸奖半真半假,后半句才是干货,之所以铺垫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美化词汇,无非只是担心他会深受打击而已。
于是乎,肃容正色道:“烦请先生教我。”
李师爷默然颌首,随即提笔另出一道文题,而后递给他道:“且去作答。”
“.…..”
张彦心说,你自己都说了我不得文法,所写文章粗粝凌乱。结果倒好,教都没教过我文法,立即又让我再做一题?哪有你这样当老师的……
这是授课吗?分明是在考校吧!
好吧,你是老师你说了算,再做就再做!他二话不说,接过写有题目的纸张就到一边答题去了。
可千万不要小看八股文,字数看着是少,仅仅数百字一篇,真正写起来,难度并不亚于后世的大学毕业论文。
八股文可不比杂文,能够让你随意发挥。
你必须要代圣人立言!每一句话,都得从经义上去抠,需要引经据典,有所出处,否则就不是一篇合格的应试文章。
何谓八股?
八股,意即文体有固定格式,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
却说这应试文章,初时并无一定之规,更未形成严格的八股形式。
后来才逐渐发展到要讲究格律和步骤,甚至限定字数这类丧心病狂的八股文体。但要追根溯源,雏形则是起于元朝的‘八比文’。
严格的文体成形后,大大限制了考生所能发挥的余地。没有足够的空间,任你才学再是了得,都难以自由发挥,只能照着规矩去写,否则别想取得功名。
当然,说是限制多多,相较起清人八股来说,本朝的文体格式也算是极为宽松了。可即便如此,也仍需一定的思考作答时间……
又是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才算是作答完毕,却已感到身心疲惫,此生无爱……拿八股文来折磨自己的穿越者,果然都特么是疯子!
张彦心中默默流泪,咬着牙对自己说道:“拿到秀才功名以后,老子打死都不再考举人了,谁爱考谁考去!”
如释重负的交上了答卷,正欲告辞离开,结果李师爷再次抽出一张纸来,上面居然又写有一道题目……
张彦顿时头都大了,心说李师爷,李大爷,李老爷,求求你放过我吧!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用诗词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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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张彦拖着疲惫的身子回转吏舍,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斜影,如弱柳扶风,纤瘦而单薄;又似一朵水莲,不胜凉风般的柔弱……
迎面瞧见一个人影走来,一时之间,他竟能看到两个重叠的虚影,心里只道完了完了,这么年轻就视力模糊了,看来是要近视了。
晃了晃脑袋,才看清来人正是侯三,不由无力的哀叹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侯三闻言一愣,随即嘿嘿笑道:“好事儿,天大的好事!”
“什么好事?”
“张哥你瞧……”说着,他探手入怀,掏出一卷纸来,神秘兮兮的递给了张彦。
张彦顺手接过,打开一看,却见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瞧着年岁应该不大,仅有十六七的模样。单从画上去看,姿色也属中上一等,尤其那眉心正中还点缀了一颗美人痣,倒为她增色不少。
心中不由一喜,问道:“这便是你堂姐?”
侯三摇头道:“哪能呢?这是我一族姐,张哥你瞧着咋样?”
张彦那个气呀,当即就要抬手抽他。
可这小子头颅硬得跟铁似的,抽上去手痛且不说,还浪费力气。他细细一想,觉得现在需要保持体力,只好悻悻收回了手。
“你族姐的画像,给我看干嘛?”
“嘿,这不相信你老人家的眼力么!”
“滚,老子十六岁!”
“这正好呀!”侯三脸色一喜道:“我姐刚好十七,女大一,抱金鸡……”
“啪——”
张彦一时又没忍住,手掌狠狠拍在了他后脑勺上,“抱你妹!什么乱七八糟的,甭跟我玩儿拉郎配!有事说事,没事滚你的蛋!”
侯三抬手捂住后脑勺,一脸贱笑道:“张哥您别生气,我那族伯说了,您若是肯娶了他闺女,哪怕只是做妾都行……”
还纳妾……
我一穷苦人家,哪能养得起妾室?
张彦无语,忙摆手打断道:“说正经的!有事没事,没事我就回去了。”
今天被李师爷折磨得身心俱疲,他连饭都懒得吃了,只想回去倒头就睡,因而也显得格外不耐烦,话落已然转身就走,丝毫不做停留。
侯三一见急了,连忙喊道:“张哥你别走呀!我说真的,这也是我那伯父的原话……”说着快步追上了张彦,“你要真瞧不上她,便做件好事,帮着找个夫家呗。”
张彦额头直冒黑线,心里真就纳了闷儿了,你小子莫不是把我当成了‘妇女之友’?
你有困难我帮忙,我住隔壁我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