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一个白色的瓷杯被摔得粉碎。
邹忌转过身坐在案几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一位侍女闻声仓皇跑进来,正想将地下的碎片清理出去,却见邹律川朝她挥挥手,等侍女出门远远退在廊外,邹律川立刻将门栓上。
“爹,看来齐王真的对我们邹家起了疑心。”邹律川压低音色地说道。
邹忌用指尖沿着案几上的木纹来回滑动,面无表情的开口:“自古伴君如伴虎,君臣相忌,这不奇怪。”
邹律川上前给父亲重新倒了一杯清茶,一字慢一声:“爹,为什么我们不做那只虎?”
他在邹忌对面,从容地拉起衣服下摆坐了下来,沉声道:爹,孩儿上次的话,爹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邹忌端起杯子,吹了吹又放在案几上,用手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的茶仰脖一饮而尽,看着窗外,语气如寂静的晚风:“川儿,去把公孙先生请来。”
邹律川脸上一喜,又不动声色的沉淀下来,匆匆推门而去。
……
晚上,有些醉态的苏秦,被淳于府家人抬到书房安睡。
凌晨时分,苏秦自动醒了过来,只觉头痛欲裂,把脸浸在冷水里泡了几次,这才感觉完全清醒过来。
马上就要当大官了!这在战国,可是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简直让他兴奋的再也睡不着觉。
吃过早饭后,淳于髡约他到书房一聚。苏秦正好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主要是一些齐国官场的礼仪和规矩。
自己即将成为齐国的上大夫,向老司机取经,这样可以少走些弯路。
可淳于髡刚听完他的话,就噗哈哈仰天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想得到美!你那个上大夫只是个虚衔,你知不知道?就像孟夫子位及客卿一样,还有啊,稷下学宫很多位老夫子都是上大夫。”
“什么?虚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头衔,没有实权?”苏秦吃惊不小,他原想磨拳擦掌,大干一场的。
淳于髡点点头,小眼睛一瞪,“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齐国的官就这么好当的,老夫当上这个上卿,可是足足奋斗了30年。”
看见苏秦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老家伙更是乐不可支。
好半天后,苏秦苦笑地问,“敢问夫子,小子每月可有俸禄?这钱不会也是虚的吧?”
“有,当然有。”淳于髡哈哈笑道。
“多少?”苏秦眼睛顿时放光。
老头缓缓伸出一根中指。
苏秦舔了舔舌头问,“一个金饼?还是…一百个?”
“小子,老夫这是在鄙视你,你没看出来吗?”淳于髡哼了一声。
他语气随即又变得沉稳起来,嘴角不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对苏秦道:“苏秦,这个虽然目前是个闲职,但是以后你想进入仕途,可以说比起一般年轻士子要顺风顺水的多,如果大王特别恩诏,你小子随时都可以转正,虚大夫变成实大夫。”
苏秦也收敛笑容,郑重的拱手道,“多谢夫子教诲。”
淳于髡眉头一皱,又告诫道:“这次学宫大赛的冠军,原本是相国家那小子的碗中肉,却被你生生夺了去,你以后来临淄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单独一人前来,切记!”
“苏秦明白。”苏秦心中一沉。
“还有若无必要,你不要和邹律川走得太近。”淳于髡想想又道。
“多谢夫子,苏秦谨记。”
……
南匡子和自己的师兄弟一行人,驾车载着500镒奖金一大早就赶回云梦山了,而苏秦心情大好,自己准备留到今日黄昏时,再返回山中。
因为他还有几个好朋友要见见比如庄穷、高逸还有鹿鸣等人,当然,他最想见的还是女扮男装的萧忆。
可惜,萧忆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住在哪里?而苏秦也不方便主动询问,以免彼此难堪,不过这次苏秦下了决心,今日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因为萧忆是秦人,若有朝一日,她回秦国之后,苏秦又该去哪里找她?
巧的是,他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人静静站在门外的桂花树下。
这是迎风玉立的赢瞐。
苏秦心里一阵雀跃,快步上前迎上含笑道,“萧兄,这么早就来了。”
赢瞐抿嘴道,“我若不早点,你这个大红人,恐怕会被庄穷或者高逸请去哪里喝酒,我得先下手为强。”
……
淄水河畔,游人如织。
都是一对对红男绿女,看得苏秦一片眼热,不过他既然已经知道身边的萧兄是一名女子,自然不好占她便宜,所以肩膀之间刻意隔了一分距离。
赢瞐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多少也知道了点什么,不过苏秦既然没有点破。那么自己也乐得装傻。
此刻,已是七月的盛夏,河畔的风吹得凉爽爽的,令人心情舒畅。
两人在一株垂柳之下抱膝而坐,在享受了片刻的宁静之后,赢瞐开口问道:“苏兄,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之前她问过,不过这次苏秦获得了稷下学宫青年学子辨论大赛的冠军,身份已经不是当初汲汲无名之辈,或许苏秦已有了新计划。
“未来一段时间,我还是在云梦山,把余下的课业学完。”苏秦叼了根草叶在嘴中咀嚼着。
他又叹息了一声,“不知鬼谷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若能得到他的指点。我以后下山就安心多了。”
赢瞐轻笑道,“怎么?你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没有信心吗?”
苏秦侧脸看向她,把草根吐到地上,耸耸肩,“倒不是没信心,只是鬼谷先生惊才绝艳,若能学到他的一点皮毛,当个大国相爷就问题不大了。”
赢瞐噗嗤笑了起来,刚以为他没有自信,现在居然又自大起来。
她停了停又问,“好吧,若你日后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人物,你是想当哪一国的相国?比如是秦国的还是齐国的?”
“一国太少了吧,我想当六个国家的相爷。”苏秦笑嘻嘻道。
赢瞐斜眼一瞟,也不生气,她脑海浮现一个吃货兼话痨的人影,淡淡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呀?”苏秦吃吃笑问。
“我。”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道,唬得苏秦和赢瞐一起跳了起来。
只见公孙衍拎着一个酒葫芦,笑咪咪地,不知站了多久。
赢瞐沉下脸,“你怎么来了?”
公孙衍举起酒壶咕咚喝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从淳于府大门口,我就一路跟着你们两个,嘿嘿。”
“公孙兄你不做斥候,真是太可惜了。”苏秦也有些羞恼,自己和萧忆小两口好好的,怎么又见这混球?
“好好好,不打扰二位谈论国家大事。”公孙衍这时倒也干脆,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身呵呵问:
“萧兄什么时候回秦国?到时还请跟在下支会一声。”
“为何?”赢瞐冷声问。
“听说秦国美女如云,在下不才,想去碰碰运气。”公孙衍笑道。
“滚!”赢瞐喝道。
公孙衍笑得更是开心,在一片笑声中拎着酒壶摇头晃脑地离去。
“这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秦在一旁上眼药。
这个公孙衍,世人都称为犀首,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其实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物,如果真让他跟萧忆这么快去秦国,必然是自己日后的一个劲敌。
赢瞐淡淡道,“有我在秦国,这家伙就等着吃土好了。”
这话让苏秦若有所思,眼前这位萧兄口气蛮大的?究竟是什么人呀?
突然脸色大变,不会是秦相商鞅的女儿吧?这下完蛋了,自己还想娶她做老婆呢,可算算时间,她爹很快就要被新上位的秦王一路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