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恒的车队已经离开京城十多里了。天还没亮,崇祯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内,听着转动的轱辘声,他无法入眠。虽然他乘坐的车辆十分舒适,车内就像一张宽敞的大床,底部铺设了厚厚的棉垫,他身上也盖着厚棉被,周皇后就坐在他身边。
崇祯掀开了车后面的布帘,回头远眺隐没在雾气中的京城,心中感慨万分: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朕的列祖列宗都在京城,哎,朕真是不肖子孙啊。望着逐渐远去的京城,崇祯想到了南唐后主李煜的一句名词: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此时的崇祯,心中无限悲凉。
天色微微发亮,官道两边是灰蒙蒙的田野。自幼生长在宫中的崇祯,从未踏出过京城。他上位之后,更是连紫禁城的门都几乎没有出过。外面的景象令他感觉陌生,这就是朕的江山?
而且崇祯想到一件事,自己在京城的时候,那些文武官员对自己是阳奉阴违,特别是文官,每次他想要做的事情,文官都是一拥而上的反对,说得有理有据的;他不想要的事情,文官们义正辞严的劝谏。就说这次,早点离开京城就好了,可是那些文官,每个人讲起话来,个个都是忠贞报国的岳武穆、于少保,结果呢?闯军一来,那些岳武穆、于少保全部投了贼。
自己把太子殿下托付给成国公朱纯臣,可是朱纯臣一转头就投降了,自己投降了还不算,还把太子殿下都献给了闯贼!
不知道去了南京之后,自己要如何镇住那一帮阳奉阴违的官员,到了南京,可是一点根基都没有啊。
崇祯又想到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朱慈炯和朱慈照。于是崇祯问道:“玉凤啊,定王和永王两位孩子怎么样了?早知道张爱卿会忠心耿耿护送朕出城,就不把他们送走了,现在他们已经和我们一起南下了。”
“小毛子把他们送到国丈那了。”周后回道。
崇祯点了点头:“毕竟周国丈是孩子的外公,至少是定王的亲外公,在他那也安全。等朕在南京安定下来,就派锦衣卫把他们救回来。”
周皇后苦笑一声:“可能他们都已经落入贼人手里了!臣妾的那个父亲,臣妾自己心里有数,他眼里只有银子,连臣妾都不顾了,还会为了自己的外孙冒险?恐怕他早就把定王和怀王两个孩子送给闯贼了!”
“怎么会这样?”崇祯只觉得胸口发闷,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周皇后把上次自己让父亲捐款的事情说了一遍,崇祯听完,气得差点再次吐血:“哪有这样当爹的?女婿的江山有难,他一个子不出就算了,还贪了自己的亲闺女两千两银子!”
“若是父亲落入闯贼手里,臣妾一点都不心疼他!”周皇后含泪道。
车队中其中一辆车上,坤兴公主紧紧搂住妹妹,伴随着车的颠簸,昭仁公主在她怀里静静睡着了,白瓷般的脸庞,修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令人十分怜爱。原本活泼可爱的妹妹,在这场变故中,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坤兴公主心疼的把妹妹的小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坤兴公主自己却根本睡不着,她心里牵挂的武威伯,不知道为何还不出现。
就在这时候,前面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车队停了下来。
坤兴公主拉开了车窗帘,接着清晨微弱的亮光往前望去,只见一队大明骑兵出现在车队前方,这队骑兵盔甲上都是灰尘,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很多人的衣甲上还有鲜血,看来路上没少经历过恶战。
一员披挂着紫金盔甲,披着大红色大氅,骑着一匹枣红马的武将翻身下马,直奔车队前方。
“陛下何在?”那员武将问道。
张书恒道:“在后面最大的那辆车上。”
“武威伯!”坤兴公主看清楚了那员武将,心中一喜。
可是武威伯并没有奔向她的车,而是从边上跑过去,到了崇祯皇帝的座驾跟前,询问一名锦衣卫:“陛下睡着了吗?”
“没有。”车前面的布帘拉开了,里面露出了崇祯皇帝苍白的脸。
李国栋连忙单膝跪地:“陛下!微臣护驾来迟,死罪!”
崇祯流泪道:“朕未曾想到,京城附近三路勤王大军无一路来讲勤王,来京城的竟然是远在湖广的武威伯!李爱卿,快起来吧,说起来,朕对不住你,朕悔不该听信谗言,把武威伯视为贼寇。哎,朕悔之晚矣!”
“陛下不必自责,微臣自会护送陛下巡幸南京!路上若有宵小之辈阻拦,微臣愿誓死护驾!”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一阵喊叫声:“昏君休走!”
崇祯刚刚就看到了,李国栋带来的兵马不多,恐怕还不到三千,听到后面传来的喊叫声,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崇祯哀叹:“完了完了!贼人追上来了。”
李国栋带来迎接崇祯的兵马确实不多,只剩下三千余人了,因为长途跋涉,马匹消耗极大,到了天津的时候,没想到又和大明的军队在天津卫打了一仗!天津巡抚冯元飏见李国栋人少,下令出兵阻拦李国栋。天津总兵曹友义率兵出城拦截,结果不用说,自然是被李国栋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入城内。
因为天津卫卡在了崇祯南狩的必经之路上,若是不拿下天津,恐怕那些乱臣贼子听到京城消息会投贼,他们要向闯贼效忠,就会极力拦截崇祯南下。因此李国栋下令,把两千五百龙骑兵全部留下来,再留下五百夜不收,配合龙骑兵攻打天津卫城,把马匹全部让给了马槊重骑兵和轻骑兵,他只带了三千人进京勤王。
“贼寇来了多少人?”李国栋问一名锦衣卫。
“大约五千骑兵。”锦衣卫回道。
李国栋转头对张书恒喊道:“你们快护送陛下离去,我在这里断后!替你们拦住贼军!”
崇祯焦急的问道:“李爱卿才区区三千人,贼军五千,敌众我寡,卿家能否挡住贼骑?若是李爱卿有难,朕这一千余人哪里跑得过贼骑?还不如李爱卿同朕一千人合兵一处,共同退敌?”
“陛下,贼骑五千追来,想必只是先锋骑兵,若是微臣同陛下合兵一处,等到贼军主力上来,我们一个都跑不掉!还不如让微臣留下断后,待到贼人主力上来,微臣也好阻敌,确保陛下巡幸天津卫!到了天津卫,陛下您就安全了。”李国栋行了个礼,纵身上马,准备带着自己的三千骑兵阻敌。
“武威伯,您千万小心!”车队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
李国栋转过头来,却见一辆车的帘子掀开,一张美得倾国倾城,却又清纯可爱的俏脸正对着自己。
“请公主殿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力退敌,保全陛下和公主殿下!”李国栋回身拱了一下手。
崇祯和周皇后面面相窥,过了片刻,周后才说了一句:“坤兴这孩子,不会是喜欢上武威伯了吧?”
“哼!”崇祯哼了声,“武威伯可是妻妾成群,他的年龄和朕差不多了,朕怎么可能把坤兴嫁给武威伯做小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