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锋营身后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征虏大将军蓝玉亲自率领一支军队速疾向捕鱼儿海方向赶来。
他率领的这支军队人并不多,只有区区五千之数,但是,这五千人都是百战生还的老兵,有丰富的对敌经验与强悍的神经,当然更不缺乏战技与身体力量。
将士们配的都是最好的刀箭、火铳,棉甲也是全新的,保暖得很,面部都裹在厚厚的头盔当中,手上裹着柔软又不会影响动作的羊皮,脚上是絮满动物毛的靴子。
所有人脚下都踩着两块滑雪板,蓝玉也不例外,在他们身后,是滑雪板犁起的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雪沟。
为了防止朱棣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这支队伍已经神秘失联了好些天。
朱棣应该急坏了吧?
想到这里,蓝玉愉快地抬起头,望向天际奔腾不休的黑山山脉。
有前边队伍辗出的深深雪沟引路,他们根本不虞与前锋营失散。甚至在前锋营迷路的时候,蓝玉还在后边连声开骂:
“朱棣这个笨蛋!!连个路都不会带,这点本事也敢争当前锋?这要是失散在这茫茫草原,这三千人怕不会全数饿死?”
副将王弼笑道:“饿死还是不会的,大将军可不会见死不救,只不过嘛,也得等燕王饿个一两天,坚持不住了,咱们才千艰万难地找到他们……”
张翼可比王弼心狠:“依末将的主意,就让他们活活饿死好了,反正只有三千人,根本不损咱们大军分毫!只要咱们到达捕鱼儿海,擒获鞑子皇帝,圣上想必也不会怪罪大将军。”
“三千人?!便是三个人也是本帅手下的士卒!”蓝玉皱着眉瞅了他一眼,张翼嘟囔了一声,不敢说话了。
“哈哈,定远侯!你说,燕王看到我们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时候,脸色一定很精彩吧?”
“真期待啊!哈哈哈!”
…………
而在此时,北元皇帝脱古思贴木儿正准备安歇。
帐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织花羊毛毡,壁上整齐地悬着金龙、麒麟风马等织画毛毡。
四十七岁的大汗脱古思贴木儿仍然精力充沛,直折腾到了半夜,他的皇后阔阔真像只小猫似地伏在他汗湿的胸前。
阔阔真深得脱古思贴木儿宠爱,并生有两个儿子,太子天保奴和次子地保奴。
“皇上……”
脱古思贴木儿虚弱地抓住了那只在自己胸膛上摩挲的小手,“阔阔真,早点睡吧,明天收拾收拾,咱们该动身去和林了。”
阔阔真虽然年过三旬,仍然娇媚可人,风韵不减:“皇上,和林那么远,得走一个多月才能到呢!咱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走啊?”
脱古思贴木儿叹了口气,过了很久没有回答。阔阔真不依,在他怀里撒娇,这位流亡的大汗没办法,只得说道:“在鱼海也呆了几个月了,得搬了,咱们鞑靼人不就是逐水草而居嘛……”
这话可哄不得阔阔真,她明显认真了一点,拿手臂撑起了身体,下颌搁在脱古思贴木儿赤裸的胸膛上:“这里水草丰美,眼看春天就要来了,鱼海边的花毯,粉红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美得跟梦一样。天鹅,野鸭子在水面到处飞,多漂亮啊,我不想搬。”
脱古思贴木儿苦笑一声,轻轻抚摸着阔阔真的裸背说道:“咱们去年又打了败仗,明军占了大宁、金山,纳哈出降了,明军只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阔阔真惊道:“开元王也降了?”
脱古思贴木儿轻轻“嗯”了一声,“咱们鞑靼,再无一个扩廓帖木儿了!朕这么倚重纳哈出,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身为太尉,麾下精锐四十余万,猛将如云,祖先木华黎如此勇猛,被成吉思汗封为万夫长,可是他,先败于明,次败于高丽!连那个蝼蚁小国都打不过!”
阔阔真轻轻抚摸脱古思贴木儿的胸膛,想让他激动的心情平复。
不过她的抚慰并没有取得多少效果。
大汗看起来很平静,接着说道:“朕封他为开元王,让他镇守辽东,麾下四十余万精兵。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朕的?”
阔阔真抚着他的胸膛,一声不吭。
“朕的开元王,面对兵力远少于他的明军竟然不战而降,他投降了蓝玉!最可笑的是,在受降仪式上他被蓝玉的外甥,就是常遇春的儿子,叫什么常茂的,在手臂上砍了一刀,差点没砍断他手臂!”
阔阔真惊骇地叫了一声,一双妩媚之至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的大汗。
“朕想着,但凡是有点血性的鞑靼人都会按刀而起的,可是他,竟然向蓝玉跪下了,他做了明朝的海西侯!带着朕给他的官兵,帮明军驻守大宁!”
说到这里,脱古思贴木儿实在是困惑,是他给纳哈出的恩遇不够?官职不可谓不高,被封太尉;爵位封无可封,已经是开元王,再升的话只能让他来当这个大汗了。
可是他为什么宁肯去当异族的一个海西侯?甚至在年初的时候还主动向明朝皇帝求战,跟着傅友德去征讨云南……”
“我大元朝,真的气数已尽?”
阔阔真不敢回答。
“最近斥候来报,明军似有动向,好象向鱼海这边来了,纳哈出降了以后,咱们在辽东已经没多少兵力了,哈剌章和蛮子前几日说朕说了,不如咱们迁到和林去,那边还是安全一些。”
“既然两位太尉说这么说了,咱们去和林也好,和大汗一起散散心,这里我也住得厌了。”阔阔真体贴地说道。
“和林毕竟是咱们鞑靼人的圣地,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只要能和大汗在一起,阔阔真在哪都是开心的。”
脱古思贴木儿很久都没有出声,阔阔真还以为他睡着了,不料,当她起身为大汗掩好被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丈夫头枕手臂,眼睛盯着毡帐顶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